苏恒默然,半晌,他问道:“垂钓者如何?池中鱼如何?”
“垂钓者,洞察其内,超然于外,一竿在手,能主生死。于那池中鱼而言,其见无穷广,其命无穷长,其无忧无虑,自在逍遥,如闲云野鹤,游于山水。避樊笼而隐迹,脱俗网以修真;摘鲜花而砌笠,折野草以铺茵;吸甘泉而漱齿,嚼松柏以延龄;任寒暑之更变,随乌免之逡巡。美哉!乐哉!有此生活,何异于逍遥之仙乎?而那江边垂钓,亦不过其闲时消遣致兴一趣耳。”
话语悠悠,慕云枫脸上露出向往之色,但随即又有些自嘲地笑笑,颇有几多无奈。
苏恒静静听着,若有所思。慕云枫续道:“池中鱼,生而渺小,知闻不多,浑浑噩噩,止于囚笼。或有腾云之志者,欲翱翔九霄,逍遥自在,怎奈尺长之躯,未生飞天之翅,如之奈何?能奈之何?无可奈何!”
话锋一转,“忽有一钩入水,咬之,即能脱于困牢,然前程渺茫,或是风云际会、一朝鱼跃化龙,或是时不与我、沦为盘中之餐,皆未可知;弃之,或能安然了却余生,却将终生受囚,为人愚弄,不得翻身。”
“似此这般,有志者应当上钩?有志者不当上钩?”
慕云枫看着苏恒的眼睛很亮很亮,他在等待一个回答。
苏恒眉头深深皱起,上不上钩,这的确是个很难以抉择的问题,以致他自己一时半会儿都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慕云枫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等着。
苏恒思忖良久,突然眼前一亮,带着些许明悟,缓缓道:“不上钩,是定数,上了钩,就是变数。”
“正是。”
“你若为池中之鱼,那此池为何?”
“池为‘命’!”
“命?”苏恒微愣,心念飞转,脑后渐渐有常人无法看见的智慧佛光闪耀。某一刻,他目光一凝,“池为‘命’,钩为‘运’。命运命运,命为定数,运为变数……真正困住你的,是宿命?”
慕云枫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眼睑微垂,“这就是我和她的关系了。”
“她?知命?”
慕云枫点点头。
苏恒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想法,但那怎么可能?犹豫了许久,他试探性地问道:“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命运之子?”
“一个!”
苏恒皱眉。
就在这时,他忽地想起了知命先前说过一句话。
“慕云枫就是我,我就是慕云枫。他是命运之子,我也是命运之子,但同时,我们又不是真正的命运之子……”
“你们都是命运之子……你们都不是真正的命运之子……命……运……命……运……”苏恒喃喃,联想前后种种,他猛然想通了什么,两眼瞪大,惊道:“命是命,运是运,只有二者合一,才是真正的命运。她是命之子,而你……是运之子?!”
慕云枫叹了口气,怅惘道:“只可惜,命终是大过运,很多时候,命就代表了命运,从一开始,‘运’就在‘命’的囚笼里。”
苏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但你这个运之子
,终究还是咬上了鱼钩。”
慕云枫摇摇头,“不,我没有咬上去。”
“嗯?”
“能离开池子的办法,不只有咬鱼钩这条路,因为纵使是咬上了,池中鱼的前程也是取决于垂钓者——那个摆弄命运的人。相比于池,他无疑更加可怕,因此,我要走出另一条路……”
顿了顿,慕云枫茫然的目光逐渐凝聚,“跳出池子,用自己的‘鳍’和‘尾’,离开那个地方,彻底摆脱垂钓者的掌控,去寻找一片新天地。”
苏恒心头震动,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明知会遍体鳞伤,甚至是半路夭折,可你还是这么做了。运之子……变数……又有几人能想到这个‘笨办法’并付诸行动呢?”
慕云枫也笑了,“钩是运,但是个没有出路的‘运’,我不会去选择它。自己走出来的,才是真正能摆脱宿命纠缠的‘运’,虽然过程遍布荆棘,可在那里,我能看到希望。”
“我明白了。”苏恒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慕云枫道:“知命所说‘你们之间不可改变的宿命’,就是将你这个逃脱的‘运’抓回去,鱼回池中,命运合一,成就真正的命运之子!而你……只想做一个独立的人,不受约束,不受羁绊,超然于外,逍遥自在?”
慕云枫点点头,“知我者,苏恒也。”
苏恒笑了笑,道:“其实相较而言,我更好奇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什么?”
“那个垂钓者是谁?”
慕云枫愣住。
沉默了一会儿,他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是这样……”苏恒微微颔首,转而道:“我还有一事不解。先前听你与她的对话,好像你这次不来的话,她等到一定时机才会去找你。可是,知命要与你融为一体,为何不趁早进行呢?”
“因为命、运相合,需要一个平衡。”
“境界的平衡?”
“是的。”慕云枫道:“我和她同时而生,从一开始,她就是不灭金仙之境,而我,则无半点道行。在往后的岁月里,我的境界会逐级递进,而她的修为则是步步滑落,等我们的道行达到一个交汇点时,才是命运合一、化作真正命运之子的时刻。”
“一出生就是不灭金仙?!”苏恒大吃一惊,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当初她能杀死冷清风嫁祸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