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笙胸口剧烈起伏,定定的望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她感觉此次回来之后,他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了呢?
他还是那样玉树临风,风姿迢迢。
但他变得无畏她的辱骂和折磨,也不再一味的追问她为什么不肯多分一些关爱给他。
他运筹帷幄,一回盛都,便先进宫见了他的父亲,然后将自己在外游历多年的见闻风俗讲给后宫那位严苛的老太婆听,老太婆寡居多年,孤单寂寞,最是需要孙子陪伴的时候,辛缜在太后宫里一住就是半个月,皇帝对太后极为尊敬,她的命令,他自然恭从。
辛缜便以自己年纪已到为理由,让太后为他赐婚。
指的,就是大司命赵勉的女儿,赵思思。
一个即将拥有军权外戚辅佐的皇子,让他变得越发有了与她叫板抗衡的底气。
他回来时,虽蛊毒深入心扉,看着没有多少时日了,却毫不畏惧死亡,带着满头银丝与苍老的面容平静淡然的坐在她宫里与她做交易。
那时,她便察觉出他的心里似乎已经被什么填满,再也不会像个孩子一样来祈求她的可怜。
“呵呵,只怪当初本宫不够狠。”姜月笙扔下一句无情的话,便甩袖而去。
整个地牢寂静得一丝风吹过水面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辛缜安静的站在水牢里,脸上平静无波。
小时候,只要他表现出一分一毫想与辛云争什么的时候,母后便会这样折磨他,就算那些东西和玩意儿都不是他争来的,而是辛云自己送给他的,母后还不是不会相信。
她面容扭曲愤怒,将他扔进水牢,让人在里面扔许多蛇虫蚂蚁,故意吓唬他。
最初那些有毒的活物将他咬伤了,她也会让人将他抱起来,让他洗干净,将他抱在怀里哄他吃药,还亲自给他穿上好看的小衣服,将他放在她宫里温暖的锦绣床上。
那是他唯一记得的,她面容慈祥和蔼的时刻。
想到这里,心底涌起一阵刺痛。
他无奈的苦笑着,大手捂住胸口的位置,让自己渐渐忘记那些虚伪的成年旧事。
现在的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小男孩儿了。
姜月笙走后。
水牢里的守卫们便尽忠职守的守在四周。
其实她没必要这样防着他。
就算是为了解毒,他也不会离开这里。
就在他准备凝神入定,以内力吸取药力的时候,一个黑影迅速进了牢里。
几个来回,那些守卫便被人点了昏睡穴,晕了过去。
辛缜狭长的眼眸微眯,听了听走进来的脚步声。
“主子!”
莫羡几个快步跃到水牢前,看着浸泡在水里的男子,心里登时一慌,“属下这就救您上来!”
辛缜身形未动,一把按住他的手臂,厉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莫羡若在,那他的宝儿呢?
莫羡愣道,“属下去素月别院没见到主子,就想着主子是不是被皇后娘娘关到了这里,所以就暗中过来看看,没想到主子您真在这里!”
辛缜扯开蒙在眼上的黑纱,咬了咬牙,冷声斥道,“我不是问你,我是问宝儿!”
“啊……大小姐啊。”莫羡此刻才有些发憷,在大人冷戾的气场面前,怂了怂道,“大小姐就在盛都,昨日,刚到的……”
“……”
辛缜深吸了一口气,再无凝神静气的心情,身形一动,如惊鸿一般从水中掠起,随便还将差点儿跌入水牢的莫羡提溜着后脖子提起来。
“主子!属下——”
“带我去找她!”
辛缜片刻也不敢耽搁,只怕她一入盛都就会知道他与赵思思的婚约,以她的性子,恐怕不妙!
莫羡哪里还敢再多说什么,乖乖带着辛缜往郝艋在盛都的宅子里去。
辛缜急不可耐,也顾不得伪装实力,逃出皇宫地牢,一路上用内力将身上的衣服烘干,在盛都长街的上空中起起落落,不断飞掠。
一炷香之后,终于落在那座小院儿里。
莫羡跟得很艰难,气喘吁吁的趴在地上,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咽了咽口水,抬起食指,颤抖的指向亮着灯的房间,“主子,就……就是这儿……·”
说完,硬生生翻了个白眼儿,趴在地上不肯动弹。
守在门口的钟澍一见辛缜便要下跪。
辛缜抬手拦住他,几个步子飞快走到房门前,递给他一个噤声的眼神。
钟澍会意,将趴在地上的莫羡提起来,然后远远的守在院子的大门口。
辛缜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微乱。
他没想到他的宝儿会到盛都来寻他……
一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就在屋内,竟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更怯的意味,从来淡漠清冷的人在此时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
他仔细凝神一听,屋内传来一阵清浅的呼吸声,似带着一丝厚重的鼻音。
她病了?
一想到这里,他哪还有心思站在门外,急忙轻轻推开房门,走进房里。
房间里很暖和,桌上只点了一盏兰花夜灯,明暗的光晕中,女子脸朝里侧卧在床上,被子只盖了一半,露出一截白皙娇嫩的手臂。
他心疼的走到床边,望向女子清减不少的绯色小脸。
她似乎瘦了,脸上写满了疲惫,睡梦中秀眉微蹙,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他叹了一气,大手抚上她苍白而发热的脸颊,微微有些颤抖,“宝儿,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