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宁要出府,因为身边没有四骨陪着,多少有些不适应。
春喜安排好车夫等在二门,晚宁上了马车,却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不知道该去何处……
除了这慕家、宫里、安家,她能去的地方不少,可她心里却没有一个让她安宁的去处。
如今的长安,并没有她的安身之处。
“去西市逛逛吧。”沉默了一会儿,晚宁吩咐春喜。
春喜掀帘子招呼车夫,车夫轻轻抽着鞭子,马车渐渐前行。
这位车夫也是老手,车赶得很稳。
今日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春喜坐在马车上,有些局促。她好久没跟主子出门了。
“你阿娘的身子好些了吗?”晚宁倚在车壁上,姿态懒散,神情中却透着焦虑。
春喜笑着开口,“好多了,如今能起身照顾自己了,弟弟也重新去学堂读书。多谢主子还记挂着。”
春喜的声音渐渐压低,眼中流露出欣喜和感激,又有些羞怯。
“嗯,那就好。让你弟弟好好读书,读的好了,我还有赏。”
晚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可这个笑在春喜看来却有些苦。
近来四骨几乎时刻不离的伺候在主子身边,她没有多少近身的机会。
可即便远远看着,她也能觉察到,主子近来很累、很苦、藏了很多心事。
可那些事不是她该揣摩的,她能做的就只是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
慕晚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春喜说着话,神情渐渐放松下来。
她也知道,有些事,急也没用。她只能耐心等待。
马车依照她的吩咐停在了德雅轩,晚宁下了马车走进这家她已经算有点熟悉的书画铺子,看着急急朝她迎来神情有些错愕但更多的是惊喜的赵掌柜,淡淡笑了笑。
“姑娘来了。”赵掌柜亲切恭谨,躬身向她行礼。
晚宁笑着颔首,“今日得闲,想来掌柜店里看看书画。”
“姑娘里边请。”赵掌柜笑呵呵的,又指使伙计,“快去沏茶来,要明前,清淡些。”
伙计忙应声去了。
晚宁在铺子里转了一圈,问道,“叶大家那幅画修好了?”
“是啊,前日修好后就被人取走了。”赵掌柜声音微有些哑,语调中透出些许不舍。
晚宁笑了笑,没再言语,目光落在东墙角的几幅字上,微微点头,颇为赞许。
赵掌柜察言观色,虽然小姑娘今日突然造访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但此刻他已经镇定下来,恭着身子温和笑道,“姑娘,小的近来得了幅极好的画作,姑娘要不要看看。”
晚宁听他所言,淡淡一笑,似是来了兴致,“好啊,有劳掌柜。”
赵掌柜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动作麻利的去取了画轴在桌上铺开。
晚宁带着笑意凑上前,只看了一眼,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这是她的画像……是她十六岁时,阿娘命当时最有名气的宫廷画师董攸为她画的画像。
画上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卷书册,笑容明媚,眉宇间是少年人特有的恣意飞扬,还带着些许轻狂。
这是年少不经事的她,是天真浪漫不知天高地厚的她,是曾经最美好时光里的她……
看着看着,她眼睛又有些酸涩。
目光微移,在落款处,一眼瞥见一枚突兀的印鉴,她认得,那是颜束的私印。
颜束……果然是他。
他说他私藏了很多她的画像。
他说,他总是揽着那些画轴入睡……
过往的记忆翻涌而来,晚宁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眼底汇聚着散不去的哀痛,脸上却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董先生擅长人物,这幅画也无甚出彩之处。”
她淡淡的有些刻薄的评价,别开目光,不再去看那幅画一眼。
赵掌柜没料到她是这般反应,虽然他很喜欢这幅画,初见时便惊为天作,但也不敢反驳晚宁的话,见她兴味索然的模样,只能悻悻然将画收起。
“掌柜,拿纸笔。”见赵掌柜小心翼翼的将画轴收起,晚宁敛了笑,吩咐道。
赵掌柜先是一惊,继而喜不自胜。姑娘这是要作画了,他可一直盼着呢!
匆匆取来最好的笔墨纸砚摆上,晚宁提笔挥墨,神色冷凝。
赵掌柜在一旁提着一口气仔细看着,随着墨迹撒下,他越来越心惊。
陡峭的悬崖上,一棵松树迎风而立,松树旁的秃石上立着一只雄鹰。
雄鹰姿态昂扬,给人睥睨天下之感,可待细看之下才察觉,这鹰,其实瞎了眼睛……
晚宁搁下笔,淡淡扫了眼画,从袖袋中取出那枚白玉小章,呵了口气,用力印下。
“这画,烦劳掌柜交给燕大人。”
晚宁的动作流畅,一气呵成。赵掌柜正看得津津有味,被她这一句话惊的愣住了。
这姑娘……真的什么都知道。
他照着燕大人的吩咐把画拿给她看,等着看她的反应,却不料她神色平淡,根本没放心上,还回敬了燕大人这么一幅画。
画是好画,只是这画中意……
未免不太好。
他有点不敢拿给燕大人了。
赵掌柜转着心思,掩藏着心里的不安,笑道,“是,等下回大人过来,小的一定转交。姑娘这样好的技艺,真是得天独厚。看姑娘作画,让人沉醉啊!”
赵掌柜一边奉承一边把温热的茶盏捧给晚宁。
晚宁接过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告辞离去。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