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微愣,这是晚宁第一次提及自己的事……她听了有些难受,她知道晚宁三四岁时,她阿娘就过世了,她在临安一直过得十分辛苦。
“妹妹……”安晴将手递过去,想拍抚晚宁瘦弱的肩头,却又顿住,声音艰涩说不出安抚的话。
慕晚宁却轻轻笑了下,“我其实已经不记得阿娘的长相了,现在想起她,就只有个模糊的影子。
可我记得她很疼爱我,也很疼爱姐姐,她是位很好的母亲。”
安晴重新跪好,安静的听着。
“她很纯善,又是个独养女儿,家中娇惯着长大,所以嫁人后也单纯的很,眼里没有恶人……”
晚宁说着忽然转头看向安晴,唇角带笑,认真的道:“安姐姐,你日后嫁了人生了子,一定不要娇惯,早早让他们知道世间险恶,不是坏事。”
安晴不解晚宁为何会说这些,心中古怪的厉害,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
晚宁已经转过头去,对着观音像重重磕了三个头才站了起来,对安晴伸出手笑道,“咱们也去歇息下吧,姐姐的身子才好,不要劳累了。”
安晴点了点头,虽然心里觉得今日的晚宁奇怪的很,但也知晓她是心中难过,难免异常。
毕竟这是她生母的法会,思念悲伤在所难免。
“我一定不娇惯他们。”安晴站起身,握住晚宁的手,郑重笑道。
“娇宠也没什么,只是不能养成天真无知的性子,若是不知道世间险恶,以后只会摔得更惨、伤的更重,被人害了都不知晓!”晚宁脸上的笑意深切了几分,随口说道,和她一起出殿而去。
娇惯孩子这事儿,不是嘴上说说的,待有了孩子的时候,便自然而然想把这世间最好的都给予他们……
小晚宁的阿娘就是因为在家中被娇宠长大,心思单纯又软弱无能,嫁人之后才会被慕家人欺负至此,最后郁郁而终。
不过,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命也是不一样的。
小晚宁阿娘,是个可怜人。
她最可怜的就是嫁错了人,嫁错了人家。
晚宁在心中悠悠感叹。她想起邱贺说,这世间女子多不易,她从前没有体会,如今倒是明白了一些。
歇了小半个时辰,法会继续。
今日一天一共安排了三场,第二场结束时,已经午时过半。
众人都饥肠辘辘,相互拥簇着赶去用素斋。
今日寺里的素斋是慕荀安排的,他添了不少香油钱,特意嘱咐寺里做得难吃一些……口口声声说是为显诚心,食难下咽最好。
所以,可想平日娇生惯养没吃过一点苦的慕家人吃到这种素斋是什么反应。
可法会是贵妃命人安排的,谁也说不出一句怪责之言,都强忍着脾气吃了。
连大夫人也都只是微微蹙眉,还努力用了不少。
下午的法会一直持续到傍晚,结束时,慕家人几乎人人都需要丫鬟婆子小厮的搀扶。几个慕家男丁,回程连马都骑不了了,厚着脸皮和姐妹们挤在了车里。
而这场贵妃吩咐的法会,是要办上三天的……
第二日,慕家车行的队伍就减少到了前日的一半。
要么以生病为由推辞,要么就是真的生病爬不起来了……
第三日则更少,连大夫人都病了没去,只有四夫人还坚持了一下。
连续三天的法会结束,慕晚宁想看的也看够了。
慕荀把法会里的一切事务都详细的禀给了还在温泉宫的贵妃知晓,看着贵妃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心里不仅没有一丝不安,反而轻松了不少。
姑娘,或许很快就要对慕家出手了……
………………
五月二十五日,皇帝终于从温泉宫回来,第二日,又在宫中设宴,为燕康山饯行。
邱贺也在皇帝的应召之列,先是陪同去了温泉宫,之后又赴宫宴,所以近日一直未曾离开长安。
宫宴结束后,慕荀让人递了消息来,道邱贺明日一早便会离开长安。
晚宁又几乎一夜未眠。
一整夜,她左思右想,猜测邱贺是否知晓孝真的存在;猜测他与安家是否关系甚密远超她的想象;猜测邱贺没早早离开长安是否是在找机会再与她相见……
她犹豫踌躇,心情烦躁。
已经过了十几日了,她还是一点儿莲卿的消息都没有。
邱贺又要离去,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送他……
若是再没有莲卿的消息,她要不要离开长安,亲自去寻……
…………
夏日里天亮的早。
翌日,才五更,晚宁就带着四骨去了城外的长亭等候。
她不准备与邱贺相见,但她心中放不下,还是想远远的送送他。
彼时慕荀已经守在长亭里,她远远看见了也没打招呼,只是藏身在了不远处的一块花岗石后。
天蒙蒙亮,太阳在东边天际连一角都未曾显露,邱贺那几辆简朴至极的马车就悠哉悠哉的行了过来。
慕荀出了长亭迎上,从小厮手里接过备好的送行酒,捧给掀帘而出的邱贺。
邱贺一脸慈和的笑容,接过酒道了声谢,一饮而尽。
晚宁远远看着,眸中雾气氤氲,心中酸涩无比。
这世上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她敬爱的小先生,又要与她分离了。
可她不在意,她如今要的,就是他活着。
只要他好好活着便好……
从马车上蹒跚而下的邱贺,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加深,苍老浑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