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玧会在他清醒的时候侍奉左右,从无间断,而且有时候会在皇帝寝宫里一边陪伴他一边处理积压的政务。

皇帝其实打心眼里并不喜欢谢玧这个太子,准确来说他也没有自己特别喜欢的皇子。因为皇子都是为了绵延皇家子嗣血脉而存在的。

谢玧之所以为太子,是因为他母亲是王家人。而王家是当年太上皇当皇帝时一力替太上皇辅佐朝政的文臣之最。

那时太上皇征战在外,前王丞相打理朝政在内,里外配合,方才有大玥后来的盛世。

王皇后是王丞相之女,她的儿子名正言顺是大玥的正统太子。

可惜到如今皇帝当朝这一代,却是戚相掌管朝政,王家已经没落了。

皇帝没有特别中意的皇子,大概是因为天家亲情淡如水,他最喜欢的还是他自己。

可近来,皇帝卧病在床,睁眼闭眼看见的都是谢玧侍奉在他跟前,他才意识到他已经需要依靠这个儿子了。

皇帝的起居,谢玧在时从来都是亲力亲为,给他更衣,给他处理生理上的事情,从不有怨言。

皇帝忽然间才觉得,自己这儿子真是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

这夜,皇帝难得清醒得久一些,靠坐在床头,让谢玧拿几张折子给他看。

他问起与道古的战况怎么样了,谢玧道:“刚收到消息,西陲军与北征军已经两军会和了,只要齐心协力,相信一定可以将道古军赶出境内。”

皇帝又问:“那东郢那边呢?”

谢玧温声道:“暂未有动静。”

皇帝道:“这东郢安王行事虽然糟糕可恶,但你切记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谢玧点头道:“儿臣知道。”

皇帝强打起精神看了谢玧批阅的折子,均无有不妥之处。

皇帝看见谢玧坐在床边安放的案前一本本批阅,随时都可以交给他过目,他见那端坐的身影十分的克己自律,一时精神有些恍惚,忽道:“你爷爷在的时候,朕像你这么大,事事都谨小慎微生怕出错惹他生气不快,亦如眼前这样端端正正。”

谢玧笔墨一顿,无需他回答,皇帝又道:“朕一直都照他的意愿行事,皇后是他定的,你这个太子也是他让下旨立的,朕当了皇帝以后很多年照样也得按他说的来。”

“至于你母亲,”皇帝回忆了一阵,缓缓道,“那真是一个让朕喘不过气来的女人。到头来,朕竟没有一个爱的人。”

谢玧道:“母亲身为一国之后,责任重大,可能更多的时候她都在警醒自己切不可失职懈怠。”

至少在他年少时的记忆中是这样的。

母亲要求十分严格,让他习诗书礼乐,让他晓仁孝大义。尽管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的母亲,却愿意为了他的将来,低声下气地去求太上皇。

皇帝却似没听见他的话,兀自喃喃道:“不,还是有的,这世上还是有人懂朕的。朕满心烦闷,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跑去了宫外,遇到了此生知己。”

现在想来,那段时日应该是他人生里最轻松自在的时候。

他遇到的那个女人,尽管身处风尘,却能懂他能安抚他。那是他见过的这世上最温柔的女人。

他堂堂帝王,后宫三千,却为一风尘女子所动心。想来有点可笑。

但他确实动过想把她纳进后宫的念头。

只是他的这一心思被他的皇后给察觉到了,皇后背着他私下派人去查他出宫的行踪,找到了那座青楼。

后来皇帝再也没见过那个女人,他以为是被皇后给杀掉了。皇后不承认,只道她派去的人也没能找到那个女人。

其实皇帝心里很清楚,皇后没有撒谎。她与生俱来的修养与骄傲不会允许她因为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而撒谎。

只是皇帝早就满心怨愤,仍是借此与皇后决裂。

外人皆不知,看似和谐恩爱的帝后,实则私下里皇帝对她视如仇敌。

甚至于为了羞辱她、恶心她,他从不避讳地画他心上人的画像,与她讲他和心上人在一起时的快乐和轻松,他想要摧垮她的骄傲,想要撕开她波澜不惊的伪善的假象。

那是让皇帝觉得与皇后相处时仅剩的一件趣事。

直到后来,那个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维护他君王声誉的皇后,他分明看见她眼里赤裸疯狂的报复后的快感,简直让他深恶痛绝到忍无可忍。

只是这些,都没有必要再说了。

皇帝眼神缥缈,道:“朕知道,朕太懦弱,没有办法把她接进宫里来陪朕度过漫长的日子,所以后来,在朕知道她消失不见了以后没有派人去找寻她,反而心里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面对找到她以后又会面临的各种问题。”

许久,他又道:“但许多年以后,朕多少还是有点遗憾,要是当初下定决心去找她,兴许朕多少会从她那里获得一点勇气。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谢玧才知道,原来母亲在他这里的意义就仅仅是让他喘不过气。

从前,他至少以为父皇母后是相敬如宾的。

谢玧温然地问道:“那父皇觉得,儿臣与您像吗?”

皇帝道:“你是朕的儿子,怎么不像。”他觉得几乎与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谢玧道:“儿臣正在努力地改。”

皇帝咧了咧嘴,道:“这仁义斯文的表象之下,都是胆小懦弱,朕岂会不明白。有你爷爷和母亲那样强势的人把你抚养成人,你要么比他们更强势,要么就只剩下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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