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变了,如今,连洋人也可以画咱们中国的年画了。”江杉蜷在摊子后面的凳子上,抱着臂,将两手塞进袖口中,吸溜了一下被冻出来的鼻涕泡。
“你画得倒也不是不好,就是水土不服,这里的人都喜欢场景画,你偏偏要画人,自然没多少人喜欢了,”江滨随手翻了翻摊子上的几张画,歪着脑袋品评道,“这神像画在南方是卖得好,但这里是北方,风土人情都不一样的,爹,你听过南橘北枳的故事吧......”
江杉“嘁”了一声,脸上很是不屑,“爱买不买,我还稀罕这些俗人欣赏我的画了,若不是为了生计,谁会乐意画这些玩意儿。”
“您知道是为了生计就好,”江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十岁左右的孩子,脸上却写满了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成熟,“卖不出去就早点家去吧,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落了,现在天黑得早。”
说完便要走,却被江杉在后面叫住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要去哪里?”
“我让人帮我找了份零活。”
江杉有些急了,“书呢,你得好好念书啊,小小年纪,怎么能......”
“书院已经放了年假了,都好几天了,您现在才知道吗?”江滨嗔叹一声,在父亲有些不好意思的目光中,顺着街道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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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生意,可是当生意找上门的时候,江杉还是殷勤备至的。来买年画的是个背着孩子的年轻妇人,孩子被那些形态模样各异的人物给吸引住了,手指着年画嘴里叽里咕噜了半天,但凡他娘走出一步就张着大嘴哭,所以,那妇人便不得不停下来,冲江杉询问价钱。
“都这个时候了,你给二十文,带三张走便是。”江杉不敢将价钱说得太高。
“要不了那么多,就是买给孩子玩一玩,”那妇人一边说一边翻弄着年画,“怎么都是神啊怪啊的,有些还画得怪吓人的。”
江杉陪着笑脸,“这在南方很时兴的,我在扬州待过,那里的人都喜欢这种画,不像那些临摹洋人画作的,不中不西,一点过年的氛围都没有。”
“可是这些神神怪怪的,怕回家吓着孩子,”妇人翻动画的手忽然停下了,眼睛眨了眨,看向被压在最下面的那张年画,将它拿起来仔细端详。画中人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太婆,皮肤白净,眉眼弯弯,眼、鼻、唇处均朝外延展着对称的笑纹,极是亲和。可是她头上却盘着两个发髻,用红绳扎着,竟是未到及笄之年的小姑娘的打扮。身上穿一件紫红色绣黄花的大袖衫,苍绿裙子,配色鲜艳,与她的年龄也是极不相称。
老太婆手中拿着张卷轴,上面写着“一团和气”四个大字,和她的形象倒很是贴合。
“这老太太是什么人物,看着倒是慈眉善目的......”
小妇人话音未落,手里的年画已经被背上那刚满一岁的孩子抢了去,白胖的手指在画上点啊点的,口中发出“哈哈”的笑声。
“这老太太的典故我也不知,只是在南方偶见,所以便自己描摹了出来,”江杉呵呵地笑,“不过能逗孩子一笑,想来是看着面善。”
“那......就这张吧,”小妇人也被孩子的笑声逗出满脸笑意来,放下八文钱后,她驮着孩子便要走,怎知转身后来不及躲闪,和一个年轻的姑娘撞了满怀,那女孩子手里的烤红薯被冷不丁撞飞了出去,好在她身手利落,歪着身子在半空中一抓,将那啃了一半的红薯重新握在手中。
“对不住,对不住。”小妇人忙着赔礼,她身后抓着年画的孩子却被女孩子抓红薯的模样逗乐了,又“咯咯”笑了起来。
“不妨事。”桑拍了拍被撞疼的肩膀,低头在红薯上啃了一口,这才看向江杉的摊子,“呦,各路神仙都汇聚在这里了。”
“姐姐。”小孩子伸出另一只手去抓桑的辫子,被他穆瘸子赶紧拦住了。
“老虎的尾巴摸不得,小娃子不懂,快回家去吧。”他见那小孩生得可爱,倒起了些怜弱惜微的心来,看着孩子的背影喃喃着,“这孩子生得真好,白白胖胖的。”
“是生的好,像年画上的娃娃。”
旁边有人接话,穆瘸子一扭头,见说话的正是宝田,而他身后站着的,则是几日未见的赵子迈。
穆瘸子因为赵家那帮仆人防着他们爷孙俩气了多日,所以见了赵子迈,语气却也淡淡的,叫了声“赵大人”,而不再以“赵公子”相称。
赵子迈自然知道他气什么,于是笑着上前,站到桑的身旁,明知故问道,“看年画?”
桑不似穆瘸子那般愤愤的,它一向对人事不太上心,不知是因为不懂还是豁达,所以听到赵子迈问自己,便指着那一摞年画道,“这些画倒是有趣儿,上面全是各路神仙。”
赵子迈见它一点不气,倒是放下心来,只道,“过年就是图个喜庆吉利,将神仙图挂在屋内,便能得其荫庇。”
桑“嗤”地冷笑一声,“每家每户都挂一张,这些神仙保佑得过来吗?”
江杉伸长脖子听了半晌,现在赶紧插进话来,“不是我吹嘘,我江杉学画多年,好歹也是个正经画师。现在因为生计所迫,才不得不靠做年画为生。那一般的年画可比不得我这些画,不信啊,您几个到其它摊子瞧一瞧去,他们画的那都是什么玩意,天上的神仙若知道自己被画成这个样子,气都气死了,还会保佑谁呢?”
“可你这些画,不也是临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