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下了这座墓,这大概是我们见到的头一个活人。
不过,这个活人给我们的压力比死人都大!
因为这是一个绝不该有活人出没的地方,根据我们的推测,这条地下溶洞绵延上百公里,唯一的出口在管涔山,甚至是管涔山的主峰芦芽山附近,因为那里才是汾河的真正源头。
看眼前这位,年岁已经很大了,头发花白,少说也得七八十岁,体力根本不足以支撑她走到这里。
“我上去问问。”
我迟疑片刻,道:“她说的是我家乡那边的方言……”
“也好。”
我师父点了点头,嘱咐道:“你小心一点,她……看起来有点古怪。”
鹞子哥大概担心我出了差错,拎着一把尼泊尔军刀在我身后默默跟着。
“妈呀,这狗日的,杀人呀了。”
溪畔的老妪看见鹞子哥那把明晃晃的刀彻底慌了,水桶都不要了,掉头就要跑。
可惜她终究还是岁数大了点,我几步便追了上去将之拦下:“大娘,我们不是要害你,你先不要跑。”
老妪大概是听我和她操着一模一样的口音,总算稍稍镇定了一些,她身材矮小,仰着头看我,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就连瞳孔都隐隐有些发白,仿佛上面覆盖了一层白色的美瞳,身上更是有一股浓郁的体味,像是老油味,而且衣着打扮也很古怪,穿的是旧社会的斜襟盘扣棉衣,油光黑亮的,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了,衣服上补丁一大堆,饶是如此,好多地方仍旧露出了棉花,脚上的鞋子也是以前的那种棉布鞋,而且鞋子很小很小,只有一巴掌长短,但鞋面却高高隆起,明显是缠过足的。
不过,这确实是个活人,就是看起来比乞丐都不如,身上的衣服只怕都穿了好几十年了……
老妪盯着我看了半响,大概终于确认了我没有恶意我,大大松了口气:“这狗日的,可吓死老娘娘了,我还以为是日本人来了呢……”
她张嘴“狗日的”,闭嘴“狗日的”,不过这好像也是我们老家那边的口头禅,而且为人相当的自来熟,确定我没有威胁后,又一脸新奇的摸着我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这衣裳好哇,绿个茵茵家的,穿上光眯俊眼的,倒是好后生,就是看起来和个日本人一样样的。”
我师父他们见我和老妪聊得欢实,这时候也解除戒备凑了上来。
老白见老妪说话挺好玩,腆着个脸问人家他好不好后生。
老妪斜着眼瞅了半天,说宽盘大脸的,也行。
老白明显不太喜欢宽盘大脸这形容词,黑着一张脸不吭声了。
“你们咋跑这里来了?”
老妪白话半天,终于关注到了正事儿:“是不是也是让日本人给撵进来的?”
“哪来的日本人啊?”
张歆雅笑道:“大娘你是不是糊涂了,日本人都被赶出去七八十年了!”
“这狗日的……”
老妪面色一窒,喃喃自语道:“我倒在这里住了七八十年了?”
我问老妪贵庚,她挠了挠头,说自己也忘了,这里又看不见太阳,没法算日子……
情况似乎有点诡异,我们这一行人在老妪的眼里反而成了怪人,用她的话说,我们穿着打扮就跟洋鬼子似得,我实在是忍不住,于是拉着老妪问起了究竟。
老妪告诉我,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来这里了,老家是神池那边的,与我的老家很近,不过三十四公里而已。
当年日寇入侵,这一块地方可以说是重灾区,因为紧挨着管涔山,而且在长城的宁武关和偏关两个重要军事隘口中间,八路军极为活跃,日本人在这里屯兵也很多。
“那时候我还可小了,就记住天天跑了……”
老妪叹息一声,如此说道:“只要一听见放枪放炮,全家就往外面冲,一大堆老百姓混在一起往山里钻,后面是八路军,一边跑一边和日本人打,最后面追的是日本人,等进了山躲个一两天出来,到处都是死人,死得净是八路军和老百姓,很少能看见日本人的,那时候家里的养狗的多,人一跑,没人管狗了,就全跑出来吃尸体了,啃得根本没法看……”
回忆起这些,老妪仍旧是一脸心有余悸,这些阴影就算是时间没办法磨灭。
显然,她亲眼目睹的抗日战争和电视里的抗日神剧完全不一样,日本人天天杀人,先辈完全是拿尸山血海在硬抗,根本不是日本人来了以后挨了八年打才掉头逃跑的。
老妪还说,她的母亲就是被日本人杀了,有一回日本人来的突然,根本没来得及跑,直接闯进了他们家里,那时候正是大冬天的,日本人进门就坐在了锅盖上,还说热腾腾的舒服,临走的时候拿家里的米粮,她妈妈就是抱着犹豫了一下,立马被一刺刀捅死了。
他们来这里,也是实在没办法,一个村子的人商量了一下,拖家带口的就往山里钻,那时候谁也看不见希望,打赢日本人这回事根本想都没敢想,全琢磨着保命了,钻进管涔山以后,意外发现这片地下溶洞,干脆钻了进来,再没出去。
好在,这里倒是不缺吃喝,在这片地下河分流变浅的地方,溪水里有不少鱼虾,还有潮湿的石头旁长着一些可食用的菌种,靠着这些东西愣是活了下来。
这听起来就跟天方夜谭似得,可想想我们几个在绝境里的挣扎,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人在绝望中的求生yù_wàng总是很强的。
“这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