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是不知道,那百越春的伙计啊嘴巴可严实了。”小缃噘着嘴道,“要不是那小二哥磕坏了我的茶碗,他还不愿意跟我说这些呢。”
“你打探这些做什么?正经事儿都够烦的了,还有功夫去过问这旁人的是是非非。”杏娘对小缃责备道。
一阵丝毫不知怜香惜玉的寒风吹过杏娘的衣领,猛地从她的脖颈间灌入了她的身体之中,瞬间掠走了她生命的余热,也吹乱了她的心绪。她的心绪在满天的枯叶里飘散,在流逝的河水里碎成一道一道重叠的细纹,细纹里折叠着她的悲伤,却折射着某人的欢喜。
不知不觉中,杏娘的眼前浮现出了一个画面,画面温馨而美好,与此时此刻的她的处境,恰恰相反。画面的中央是一个红泥小火炉,炉边围着幸福的味道,围着温暖的歌声,热气腾腾的菜肴摆在炉边,炉上还热着一壶满载天伦之乐的美酒,火炉里火红的火光投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将他们的笑容点亮。
边走边想,杏娘的嘴边不觉浮出了一丝沉醉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奢侈地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她狠狠地对自己申斥道,她马上停止了这些毫无意义的遐想,收敛起笑容,细细地思索起了今天在墨家发生的一切。
杏娘一路沉思,一言不发,小缃见其眉头深锁,也不敢吱声,以免打乱了杏娘的思绪。
临到客栈时,杏娘方才回过神来,往手心呵了口气。小缃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子,今天的事儿,要不要告诉舍人和夫人啊?”
杏娘放慢脚步,沉吟良久,见左近无人,小声道:“那月魄说得对,一步错,步步错,我们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决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这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东西,若是被居心叵测的人截住了,不仅我俩的性命堪虞,连着两位老人也可能会有遭遇不测。你自己可也得警醒着点儿,别一不留神说漏了嘴。”
“至于崔叔和琼姨那边怎么交代,我已经想好了,你就别多想了。”杏娘微笑着说道,“回去,赶紧把这身衣服换了。”
小缃会意地点了点头,跟着杏娘走进了客栈。
回到客栈,小缃先服侍着杏娘换了装束,自己也仓促地换了衣服,还来不及梳头,就匆匆忙忙去了前院找掌柜的要回了那个乌木匣子。
邓林听得杏娘屋里有动静,撩起门帷一探,见杏娘屋里灯火亮起,就抓起桌上一个锦袋,心急火燎地趋步而来。这一厢小缃也抱着匣子急如风火地往回赶。
二人谁也没注意到谁,迎头撞了个满怀。
两个人抚着各自的臂膀,拧转头来瞧对方,邓林定睛一看,又上下一打量,半晌才认出与自己相撞的人是小缃,只是她头上两个双丫髻不见了,一裹葛巾覆着,眉清目秀的倒似一个俊俏的美少年。
小缃沿着邓林的目光回看自己,忽而想起自己还没换回发型。看着邓林目光讶异、嘴角还隐隐露出一丝坏笑,她马上把脸色一沉,凶狠地瞪道:“看什么呢?你这臭郎中,不是最会“望”人脸色么,怎么换了装束,你就忘了谁是谁啦?”
“这黑灯瞎火的,除了那鬼差爷能一眼就认出你,谁能瞅着这虚影就断定是谁的啊。”邓林撇嘴道,“不过啊,这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娘子你啊。你这一开腔一说话,就和常人不一样。这万把个人里头也挑不出像你这等口齿伶俐的人来了。”
“什么鬼差爷,你们这些酸儒,就爱鬼话连篇!这黑灯瞎火的,尽说这些不干不净的腌臜货儿。”小缃生气地回击道。
这一晚上,小缃先是见识了深不见底的墨宅,而后又见到了形同鬼魅的黄芽,接着又见到了深夜捣衣的妇人,这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充斥着一股无可名状的诡异气息,让她感到不安,也感到害怕。
尽管此刻她人已从那座神秘的孤岛走出来,可直到此刻,她依然感觉自己好像还在那座孤岛上漂浮着,深深的黑暗攫住了她的心,只有奋力的奔跑才能挣脱这种压抑的情绪。
可就在离光明一步之遥时,偏偏撞上了这个愣冲冲的邓郎中,小缃的愤怒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