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快把那畜生牵过来!”曹衙内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命令道,及至有人牵马过来,他才作出了最后的决定:“杀咯!”这两个字保持着他对生命的一贯态度。
死刑!主人的判决就是这么言简意赅、这么直截了当。那玉花骢似乎听懂了主人的指令,它长嘶一声,以此表示自己愤怒的抗议,连它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草率地结束自己的一生,最起码也不能由这么两个无情的字来结束。
看着它明亮有神的眼睛,杏娘蓦地想起了鸳鸯湖畔雪骐倒地之后的那个眼神,它们的眼神很相像,都对自己的主人怀有深深的眷恋之情。
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且慢!”杏娘再次阻拦道。
“娘子还有什么吩咐?”曹衙内愕然一转头,其后牵马之人也立时手头缰绳一紧。
“吩咐不敢当!”杏娘道,“曹公子,彩楼虽毁,犹可复,但这宝马良驹,要是杀了,可就难再得了。既然小女孩并未有什么损伤,不如就请曹公子高抬贵手,放了这匹马吧!怎么说,它好歹也是一条性命。”
杏娘话音未落,玉花骢猛然发出了一个响亮的喷鼻,似乎在向杏娘表示感激,也似乎是想借这个粗壮的鼻息来表示自己正值壮年,尚堪驱使。
但它唯一的的主人对他这匹并非唯一的坐骑,并没有流露出特别深厚的情感,甚至连他们之间的关系都只是阶级的产物。曹衙内道:“它野性难驯,差点冲撞了娘子,不死何用?”
“一匹马若是连一点野性都没有了,那它还是马吗?若果真那样,还真不如死了。”杏娘为玉花骢的辩言让曹衙内身后的某些人忽然感到自己的心哪里被刺了一下,目光里立时敏感地生出了一丝色厉内荏的自我保护之色。
杏娘没有转眸去看这些人的面色如何,但她能感觉到此刻有很多双目光正冷冷地盯着她。对方人多势众,杏娘一个人是敌不过的,所以她机敏地转过话题道:“你的玉花骢没有冲撞到我,就算是冲撞了我,也罪不至死。”
“娘子真是仁心!竟连在下的这匹‘玉花骢’都不忍损伤分毫,着实叫人感动。”曹衙内细眯着眼睛,笑脸盈盈道,“既是娘子发话,在下自是无有不从。那这次且饶它一回吧。”
玉花骢眨了一下眼睛,它的眼睛迷人而富有灵性,就好像里面嵌着一片广阔的天地,天是澄澈的,地是深厚的,天地之间一缕清风拂过,拨动了它细密修长的睫毛。
“是曹公子菩萨心肠,宽大为怀。”杏娘一脸戒慎地浅笑道,“连这匹马野性难驯,害你流血受伤,你都能饶它。”
“衙内,那他?”觑着曹衙内心情大好,其身后一仆从适时凑上前来指着那皂衣男子请示道。
“哈哈……既往不咎,都既往不咎,哈哈……”曹衙内听杏娘夸他菩萨心肠,他心底高兴,就大发慈悲了一次,“这畜生我都不计较了,更何况他了。”
那皂衣男子闻之,立即屈身伏地,如获大赦一般叩谢曹衙内,脑门落在地上敲得咚咚直响,唯恐声音不够响亮,不能让曹衙内感觉到他十足的感恩之心。顷刻间,额头上血肉模糊,一团污秽。
曹衙内不胜其烦,令道:“你且退下吧,别在这献丑了,免得污了娘子一双眼睛。”那皂衣男子立即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颤颤巍巍地躬身往后退去,不一会儿便没在群人中不见踪影了。
待得那皂衣男子一走,曹衙内身后复又闪过一人,咧着嘴拍手道:“哎呀,如此甚好,化干戈为玉帛,化戾气为祥和,两家和气两家好。”
“什么两家好,一家才好呢。”另一人随即附和道。
“对呢,这位娘子心善,咱们衙内宽宏,真乃一对金童玉女啊。”
两人一唱一和,说得曹衙内好生难为情。“莫要胡说。”虽然他的声音是愠怒的,但神色却是十分欢喜的。两人体察上意,识趣地继续说道。
“衙内,小的怎么胡说了。娘子,你说哩?”
“说什么说,要说也不能在这儿说啊。这左边春红阁,右边翠阴楼,我们随便找一家进去坐下来说不更好么?”
“对对对……”
杏娘听得二人话中之意,心下又羞又恼,只求尽快脱身。
“休得无礼!”曹衙内似乎察觉到了杏娘的心思,特意为其出言解围道,“娘子手上拿着药,想必是家中有人病了,等着用药呢。岂能在这淹留耽搁!”那两个人一听,不再言语,只转身嘿嘿一笑。
“多谢公子体谅。”杏娘有些意外,曹衙内的这番话犹如及时雨一般帮她寻到了脱身之隙,让她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感激之意,“今日之事,是我鲁莽出手,害你的马受了惊。所以这酒楼的损失,我也理当承担……”
“娘子说得是没错,玉花骢是因为你受了惊吓,可是你也是好心为了救人嘛,如果因为救了人还赔偿,那以后谁还愿意见义勇为啊?所以,这酒楼的损失,我来!你放心去便是!”曹衙内拍着胸脯道,他坚持由他来承担两家酒楼的损失赔偿,两家酒楼无异议,杏娘虑着小缃吃药时间将至,也就没有固辞,略略致意后,便即匆匆离去了。
周围的看客,见杏娘安好无恙的离去,莫不讶异,感叹这太阳从今往后是要打西边出来了。只有一小部分人秉持着怀疑的精神,认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