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路程,我不能再陪你一起走下去了。”祁穆飞说道。
“我必须得亲自去一趟潭州,一者,会一会那两个老匹夫,告诉他们,姑苏祁门,可不是好欺负的。二者,我得去见一见崔中圣。一勺叔这一趟回吴门,这江右分舵怕是有变,潭州南北二宫一向视他为眼中钉,倘若这次崔中圣舵主之位不保,他们一定会趁势生乱。”
“不,你不能去!你现在去潭州,不是自投罗网吗?你要是想提醒崔中圣,写封信不就好了嘛,为什么非要亲自去?”伏在他的心口,倾听着他的心跳声,师潇羽明白祁穆飞的决定已无法更改。
“原本我是打算今晚写一封信给他,提醒他提前做好防备,但想了想,还是亲自去一趟更为稳妥。毕竟这里发生的事情,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再说,道谢的话还是当面说更有诚意。”
“道谢?道什么谢?”
“自悬赏令一出,江湖上想要你我二人项上人头的人不少,但有好多人因为这里是他崔中圣的地盘,心有忌惮,故未有下手。虽然他本人未曾出面,但我们终究是托了他的福。”
什么道谢,分明就是去道歉!这一路以来,他们托他崔中圣的福,省了不少麻烦,可他们一到这七星镇,就把他的仇人放回了九仙堂,坏了他这么多年的复仇计划,这不是恩将仇报,这是什么?
未免崔中圣因此怀恨在心,祁穆飞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潭州走一趟,一来把事情原委解释清楚,二来也是提醒他做些准备,尤其是某些人证。而这两点都是不适宜写入信里的,也不适宜假他人之口转述。
师潇羽微微仰起头来,向那张自出祁门就再未丰盈过的脸庞再度望去。她的心口蓦地一酸,她很想戳穿他的谎言,但心里终究不忍,她很想对他说几句怪怨的话,但终究还是无法说出口。
因为直到这时,师潇羽才终于明白吴希夷心里曾经的犹豫。
和曲玉露预感一样,师潇羽也觉得,如果这次吴希夷经过七星镇还是不肯插手此案的话,那他十年前的心结就再无机会打开了。也因为这个原因,她对吴一勺这个案子会如此关心如此热心。
但她好像从没有认真去考虑案件重启的后果。
吴一勺一案重审,崔中圣自难逃干系,很有可能会被撤去舵主之位。尽管她打心眼里讨厌崔中圣这个人,但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崔中圣目前在江右分舵的位置尚无人可取代。他一旦被免,江右分舵必定会再次陷入因为群龙无首而百业混乱的局面,甚至可能会因此而被潭州南北二宫趁机排挤出局。
如此一来,吴门在江右的地位和势力势必受到影响,连他们此去九嶷也说不定会遇到前所未有的阻滞——对于吴希夷来说,对后者的担忧更甚于前者。
想到这,师潇羽不由得沉默了下来,眼神也仿佛凝住了,只有泪水还在流,就像是初融的雪水,无声地浸润着梅心一点,不知不觉间浥红了她的两边梅腮。
“雪,自然是要化掉的。雪不化掉,你怎么见到阳光?”这是出门前祁穆飞在寒香亭下说到来世模样时说过的话,不知为何,忽然在她的耳边响起,以至于他之后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见了。
祁穆飞此去潭州的真正目的,除了他所说的那两点,最重要的其实是要让师潇羽这一株生长在寒夜里的红梅见到阳光,要见到阳光,就必须得把守护在梅心的雪化掉。
师潇羽心里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明日到达落星墩之后,我就会动身去潭州。你放心,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就会立马赶来与你会和。”
看着她紧闭着双唇想说什么却始终未说出口,祁穆飞微笑着宽慰了一句,依旧拘谨的双手轻轻地将她揽入了双臂之间,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不给她留丝毫抗拒和躲避的余地。
“还有,明日到达落星墩之后,会有人来接替我护送你去九嶷山。”祁穆飞接着说道,但师潇羽恍若不闻,或者,她根本不关心也不在意那人是谁。
情知再劝无益,师潇羽也就没再在对方已经决定的事情上纠缠,只是心里还是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妥协了。
“你一定要来找我,否则,我再也不作你的祁夫人了,你也休想我给你洗手做羹汤。”
“一定。”
“说话算话——”
“——嗯。”
师潇羽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来,努了努嘴表示不满意,两条纤细的手臂交于其头颈之后,娇嗔着要他作誓保证。祁穆飞不得已伸出手来向上天发了一个“毒誓”。
誓言毕,师潇羽犹似诡计得逞般轻轻一笑,足尖微点,下巴微抬,在他的唇上落下了她一道浅浅的唇印。
“这誓言盖了我的印章,可就生效了。你若是反悔,那我就把你这张嘴巴撕烂了去。”嘴上说着言不由衷的狠话,脸上却是嫣然一笑。
而祁穆飞却像是被她点了穴一样,许久都说不出话来,整个人也一直一动不动。
在那个短暂的瞬间,祁穆飞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攫住了一般,任由着那一点朱唇在自己唇间一掠而过,任由着那一双星眸在自己眼前嫣然而去,全无一点招架之力,甚至,他都没来得及反应。
正是:冰泉飞绡流珠滑,软玉温香露华浓。千尺柔条慵拂面,十里春风动琴心。
再次对视时,两个人都已满面羞红。
师潇羽侧身低眸,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