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曲玉露素知二人不睦,且当时师潇羽不过总角之年,所以并未相信其所言,也并未因此而对师潇羽心怀芥蒂。只是从此再未当着师潇羽的面提及崔中圣这个名字。
之后,师潇羽入祁门为妾,而崔中圣又果真不娶一人,以致旁人至今都对这桩旧事几多揣测几多臆想。
无辜受累的师潇羽自觉委屈,却又有口难辩有苦难言,只得在嘴上将这混蛋崔中圣大骂千千回,又在地上画上圈圈将他踩上千千脚,方可稍解心头之恨。
“难道真的……”
师潇羽喃喃许久,低垂的睫毛恰到好处地掩蔽了她眼眸里的波澜与暗涌,脸上的红霞已经逐渐褪去,就像退潮后的浅色沙滩一样,柔软而平静。明亮的烛火照拂着她的半边脸颊,鲜明地映照出她皎洁可爱的一面;而另外半边则犹似被月光微笼着,朦胧地露出一片温柔而恬静的光晕。
祁穆飞默默地凝望着,随时准备逃避的目光里微孕轻怜之意。他固不忍看到伊人颦眉不展的苦恼样子,但也不忍打断她此刻目不别视耳不旁听的思考,甚至,他还希望她这样全情投入的思考时间可以持久一些,这样,他的目光也就可以在她的脸上停留得更久一些。
但事与愿违,师潇羽的思考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甚至比他预料的还要短,短暂得差点让他的目光都来不及逃避。
“照一勺叔的说法,他俩曾经见过面,那为什么他回去却只跟陈堂主说一勺叔还活着,而绝口不提他在这里呢?”师潇羽扭头问道。
“那不是正好魏夫人和卢氏来了吗,所以他没来得及说。至于后来他为什么也没说,或许——或许他是想保护一勺叔吧?怕一勺叔回去之后被九仙堂治罪。”祁穆飞拿着当年崔中圣拒绝曲三酉返回江右分舵任副舵主的说辞解释道。
有人曾认为,这才是崔中圣悔婚的真正原因。
崔中圣恨吴一勺入骨,而曲三酉却隐瞒吴一勺之所在,故意包庇吴门罪人,让吴一勺逍遥法外,这让崔中圣一直愤恨不平,尽管他一直没有当面指斥曲三酉的不是,但陈青牛死后,他对曲三酉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他编出了那样荒唐而虚假的理由出来要求退婚。
但师潇羽对此表示怀疑。
“曲三叔和一勺叔,交情匪浅,当年为了找一勺叔,他几乎把整个中华大地都走了个遍。而今,有人诬陷一勺叔杀害自己同胞,就算他不认为那是诬陷,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她始终不相信,当年为了遇难同胞奔袭千里追杀金贼的热血英雄会在这件事情上选择“置身事外”。
“难道曲三叔是被人胁迫?”忽然,她的眉棱一耸,惊叫道,“呀!会不会是崔中圣?”
“定是他!定是他!”一番近乎不容置疑的自问自答之后,师潇羽奋然拍案道,“定是这姓崔的不知哪来的消息找到了一勺叔,为了报复一勺叔,所以他封锁了消息;同时为了防止曲三叔走漏风声,所以这么多年来,表面上曲三叔称病不出,实际上是被他崔中圣给软禁了。”
“软禁?虽然崔中圣是舵主,但要软禁一个副舵主,怕也是做不到的吧?”祁穆飞吃惊地听着这个足以让崔中圣皮开肉绽断手断足的大胆猜想,双目微凝片刻后道,“再说,虽然当年崔中圣一开始并不愿意曲三叔回江右分舵,但最后他还不是极尽隆重地将曲三叔迎了回去?”
祁穆飞接着说:“是,这里面多多少少有你曲姐姐和九仙堂的面子,但是,如果他真的要防着曲三叔,他完全可以坚拒到底,九仙堂也不会强逼着他答应。而且,也不必将副舵主那样重要的位置交给曲三叔啊,安排一个大监司这样位望既高又清闲的职务不是更好?”
“也是哦——”
师潇羽神情落寞地点了点头,恍然意识到自己的猜想在某些逻辑上难以自洽,但她并不愿意就自己适才的言论向崔中圣表示歉意,因为在二人的恩怨史上,崔中圣积欠她的道歉早就不知有多少,所以她也就不必因为这一次而向他道歉了。
“那是为什么呢?庇护一勺叔?不会,应该不会;被人胁迫?应该也不是……那会是什么呢?”
紧蹙的眉头还未放弃思索,但思索无果的苦恼已经从眉头蔓延至末梢。
倏然间,她的耳边再次回响起祁穆飞刚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不娶,一个不嫁,难道真的是因为人家喜欢你?”难道曲姐姐真的知道什么隐情?
当年崔中圣提出退婚之后,曲玉露曾找过曲三酉,想让他说出吴一勺的下落,但曲三酉什么也没说,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把曲玉露请出了门。为此,曲玉露还记恨了她这位叔叔好久。
那段时间,师潇羽曾多次过吴门看望曲玉露,但每次都被拒之门外,所以,她也未能知晓其中更多的情由,只是依稀听那位与曲玉露一起长大的千日红说起,曲三酉离开碧蚁堂那天,她这位一向与叔叔关系十分亲厚的曲姐姐竟没有露面相送。
在仅有的线索中徘徊良久,师潇羽依然一筹莫展,而祁穆飞也再给不出更多的线索来,一切又仿佛走进了死胡同里,但疑似之间,又仿佛把一些本无关联的线索隐约串连了起来,只是某些时间上或空间上的不连贯以及个人感情上某种敏感的自我排斥性致使彼此之间的因果关系还无法清晰地建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