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当年认尸的是段有常的叔叔段百仞。”
“对,段有常身上有一块红沁血玉,段百仞认得。当年出事之前,他一直觉得这玉上有血沁,乃不祥之物,所以曾劝过段有常不要佩戴在身,可惜,段有常并没有听从其叔的劝告。不想,一语成谶。”
“段百仞认得此玉,倒不认得他生而九趾的亲侄儿!”祁穆飞低眉思忖,眼神颇耐人寻味。
“常言道‘日远日疏,日亲日近’,段百寻与段百仞,虽是同胞所生,但各自成家之后,便分开两地了,一个在真定,一个在大名,千里相隔,昭穆相疏,也不奇怪。”
吴一勺似乎早就有过祁穆飞同样的怀疑,不仅如此,他还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回答,故而此刻说来,语气之中还多了几分肯定。
祁穆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继而问道:“那如此说来,段有常定没有去投奔他这位叔叔了。那他会去哪儿呢?那部《段师紫檀秘谱》难道在他身上?”他一边发问,一边思考,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喃喃自语。
吴一勺沉吟不答,因为祁穆飞的问题也是他的问题。忽而,两个人的目光微妙地撞到了一起,祁穆飞看着他,他也看着祁穆飞,在短暂的对视之中,两个人的目光出人意料地没有丝毫阻滞地完成了一次秘密的对答,十分偶然却也十分自然。
他没去找师乐家吗?
大司命是讲求信义的人,若段有常真的去找他,他必定会收留段有常,说不定还会助其重振段家门楣,自然了,他也一定会按照之前的婚约将女儿许配给段家。
迎风而动的灯烛若隐若现地照现出祁穆飞面颊处的一层薄翳,很明显,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吴一勺也很难得地见到了他真实的颜色。
一阵酸风倏然射眼,吴一勺揉了揉眼睛,哑然一笑。祁穆飞见他笑得别有深意,呷了一口水,瞪了他一眼。
正如吴一勺所想,师段两家以曲结义,交情匪浅,在师潇羽的爷爷那一辈时,两家便有意结为亲家,不过叵耐双方皆有儿无女,所以便将这个约定延续到了孙儿一辈。
时,段家先有长孙段有常,但天生恶疾无药可救,段家为此还曾十分过意不去,逮至师乐家长孙师承宫出生,两家之婚约也就没有再提及。
一直到后来师潇羽出生,师段两家才重提婚约。那年,段有常十岁。
不过,段百寻深觉长子身患陋疾不足以婚配师府千金,故曾提议重修凤卜,以其身体健全之次子段有章与师乐家缔结婚盟,但师清峰觉得更已定之婚,终乖正道,故决定还是遵从前议。
然而,未及师清峰给出答复,段家即遭灭门之毁,故师段两家的婚约也因此不了了之。
不想,过得数年,及至师潇羽及笄,段家又主动登门来商议结亲一事。
尽管当年段百寻一家遽遭血屠被斩尽杀绝后继无人,但远在大名的胞弟段百仞一家却尚留一脉,其子段有伦与师潇羽同年,双方见面后也甚觉投契,故而,祖辈之约,父母之命,秦晋之盟,于此定音。
当时柳云辞还因此嘲笑师潇羽:“春来百花香,芳草遍天涯,可笑三公子,偏爱南枝雪。”
不过笑归笑,师潇羽终究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地成为“段家少夫人”。因为过了没多久,段百仞就从悬崖上失足摔死,其子段有伦也在父亲头七之日暴毙而亡,至此,段家彻底绝后。
对此,柳云辞还嚼着一口黄瓜,不无轻侮地戏谑道:“百花犹香雪未绽,何以瓜蔓尽已断?”
“也许他拿着他家那本秘谱悄悄躲起来了吧。灭门之殇,何其血腥,何其惨痛。破巢余卵,就算寄人篱下,也未必能保全自己。不若隐姓埋名,还有一线生机。”沉思良久,祁穆飞为自己的疑问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
“照你所说,你也认为那秘谱就在段有常身上?”吴一勺微微探出身子问道。
祁穆飞转过眼来觑了吴一勺一眼,看着对方眼底泛起的一点光彩,似乎是他心里的某种猜想不期与他人之所言相合而跃起了一丝激动。
不过,祁穆飞并不觉得这样的不谋而合有什么值得激动的,故而说话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淡:“要不然呢?费那么大力杀了一家子人得到这本秘谱,是你会忍得住不拿出来试试?”
吴一勺暗暗一忖,忍不住点头表示认可。蓦地,又忍不住一声叹息:“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竟要遭此灭顶之祸?可怜这段有常这么多年销声匿迹,也不知是生是死。不过,他本来就有恶疾,说不定……”
“那不过是日晒疮,并非不治之症,虽见不得天日,但并无性命之虞。”祁穆飞以一名医者不容置疑的尊严打断道。
当年祁元命应徐无鬼之邀,前往段家为段有常诊脉,而后,不落一字,不遗一方,便自请离去了。为此,师清峰还专门找过祁元命问询,祁穆飞至今记得其父当时的回答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吴一勺无可置辩,一言不发地看着祁穆飞的面部表情。
不难看出,段有常还活着的这个消息在他的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医者多年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而锻炼出来的清醒冷静的应变能力,让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从前都以为段家灭门,与那部秘谱有关,不想背后竟还有这样的故事。”祁穆飞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