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正欲取盏,祁穆飞却道:“不对,吴门收弟子,都是要喝酒的。对吧,一勺叔?”
“呃——对——”吴一勺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左右不知所可。
倒是田二一眼瞧出了师父的为难之处,上前陈道:“师父,您身子近来老是不见好,今晚又一下子喝那么多酒,回去啊肯定又得闹头疼了,我看这两坛酒,就我来替你喝吧,您啊就喝碗热茶解解酒。”
那田二也不含糊,话还没说完便已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将茶碗高举过顶。吴一勺初时一怔,忽见田二一对贼眼向自己偷偷瞄了一眼,瞬时领悟,忙不迭接过茶盏来:“如此甚好!”
吴一勺咕咚咕咚几口,便将那碗热茶喝了个干干净净。倒不是这茶有多么好喝,也不是他这当师父的有多少高兴,而是他确实口渴的厉害。
“好什么啊,有酒当然要一起喝!吴门的人跟人喝酒,哪有一人独醉的道理。”师潇羽在一旁抱怨道。
田二抱着酒坛子正在皱眉头,虽然适才他豪气干云地说要帮师父喝完这两坛子酒,但他到底是没有这样的肚量也没有这样的酒量,所以听着师潇羽这通抱怨,他立马抱着酒坛子来巧献殷勤:“祁夫人也要喝啊,那好啊。来!”
还没等田二将酒坛子的封泥去掉,祁穆飞却来“争酒”。
“田二,你若将这两坛子酒送与我,我明日也送你一份好礼。”
祁穆飞的嘴角挂着神秘而冷淡的笑容,而偏偏这种笑容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田二手上一停,眼珠子一转,俯下脑袋问道:“不会又是一个木牌吧?”
“田二,不得孟浪。”师父一声喝令,惊得田二立时缩回了脑袋,大吐了几下舌头。
“放心,不是令牌。”
田二闻言,转愁作喜,却又不敢放肆大胆地露出笑颜,只得以目致意以示感激。
“祁爷——”吴一勺本想开口劝阻,祁穆飞却抢先言道:“一勺叔,他能收我夫人的礼,却不能收我的?您不会是瞧不起我吧?”
“不不,祁爷,老朽并无此意。”吴一勺连连称“不”,祁穆飞和师潇羽名为礼送田二,实为礼下于己。这千里鹅毛,人情莫大。吴一勺并非不懂。
“只是田二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能得您和夫人如此看重,已是他莫大的福气,我这做师父的也倍感荣幸。可眼下,他还没有接受九仙堂的礼训和诫训,所以严格来说,他还不是吴门的弟子,怎能收你二人如此殊礼?”吴一勺坚辞。
“严格来说,你现在也不过是吴门的罪人。我们叫你一声‘叔’,不过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你可不要自作多情,真以为你是我的长辈,就可以拒绝我祁某人了!”
祁穆飞的声音好生冰冷。
站在酒坛边的田二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这位祁爷真是一位“爷”!
吴一勺没有置辩,也无可置辩,愕然地望着眼前的这位少年,直觉得眼前之人这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似曾相识。
默然良久,吴一勺突然起身,俯身跪拜道:“祁爷,大恩不言谢!请受吴某人一拜。”
“我说了,你不必谢我。你怎么还……”
“一勺叔,你快快起来,别这样。”见丈夫端坐不动,师潇羽赶紧上前相扶,竟忘了自己的手比祁穆飞的话还冰冷,不过她的脸上一直盛放着温暖的笑容。
“祁爷要这两坛子酒,不过是想送九叔而已,九叔最喜欢吴门的晚辈们送他酒喝了。若是九叔知道这是吴九堂的新弟子田二送的,还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吴堂主喜欢晚辈送的酒,那是晚辈的荣幸,晚辈乐意把这两坛酒孝敬给吴堂主;祁爷祁夫人看得起我,让我终于如愿拜师,那是晚辈的福气。你们都是田二的大恩人,小的无以为报,只能磕几个响头以表谢意。”话没说完,反应机敏的田二就学着师父的样子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哎哟哟,叩这么响,可别把头磕破了,回头还要我们祁爷费神给你医治。”南星听着那结结实实的磕头声,心下甭提有多爽快了,眉宇间豁然舒展的笑颜表达了对这位吴门新人的欢迎。
田二抚着略有些发红的额头,讪讪一笑,露出两行洁白的牙齿,叫人忍俊不禁。
对主人的用意,身为旁观者的竹茹和南星,和吴一勺一样雪亮,只是她们的眼神里对这位昔日的吴门骄子还有一种无法释然的憎恶。
“祁爷,祁夫人,我们吴门再见!”
直到此时,大家才恍然这是一场别筵。十年沧海,十年歧路。吴山楚水,后会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