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师潇羽的话,吴一勺立即意识到祁穆飞刚才刻意回避的话题果不其然藏着秘密,而那些秘密与自己又有着无可推卸的干系。
“祁爷,到底曲三酉怎么了?我刚听你说,江南江北分舵的舵主或副舵主,不是迁升,就是升调九仙堂,为什么独独他被降职了?是跟我有关吗?”
吴一勺所在的七星镇,其实就在江右分舵的势力范围内,虽然七星镇并无江右分舵的行户或分部,但其人事变动,他也能从那些来往客商的只言片语之中耳闻一二。
“夫人,碧蚁堂的曲堂主,你好像是喊她作‘曲姐姐’的吧,想来三酉叔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祁穆飞并非不清楚。
“祁夫人——”吴一勺急于知道曲三酉的消息,故目光顺着祁穆飞的视线投向了师潇羽。
面对吴一勺殷切而灼急的目光,师潇羽不由得彷徨了起来。
无可否认,旧事重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轻易提得起来的。用力过猛,用力过轻,都是不适宜的。一时间,她也拿捏不准该用怎样的力度。同时,她也在为话题切入的角度感到踌躇,虽然她不喜欢祁穆飞那种毫不讳言毫不婉转的陈述方式,但她也不喜欢那种迂回曲折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
沉吟半晌,她开口道:“当年曲秀才为了给他兄长曲三白和副舵主鲁九剑报仇,不顾九仙堂的禁令,擅自带着江右分舵六十名兄弟取道襄阳府,连夜奔袭至和尚原,趁着吴玠大军与完颜宗弼大战之时,偷袭了金贼大营,临走的时候还射了那个完颜宗弼一箭,总算给吴门枉死的那些同胞兄弟们出了一口恶气。”
“咳咳咳……”
祁穆飞突然响起的咳声,打断了师潇羽的慷慨陈词。
南星和竹茹乍闻其声,肃然敛容,尽管祁穆飞的咳声并非警戒的暗示,四周也无异常的动静,但是二人依旧自觉地警惕了起来,这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默契。
而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师潇羽却没有这样的习惯,也没有这样的默契。
骤然被打断话茬的她朝着自己的丈夫觑了一眼,丝毫没有一位“好夫人”应有的关切之情。待其咳声稍戢,她还悻悻地白了对方一眼。
很显然,她懂得自己丈夫这突如其来的咳声并非一时喉咙不适:他一是想提醒她言归正传,莫要指东话西,离题万里;二是想提醒她: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莫要雪上加霜!
她懂,可是她偏偏要装作不懂。
扭过头来,她继续说道:“事后,九仙堂的那几位堂主说他感情用事,行事鲁莽,徒有一腔血气之勇,所以就罚他闭门思过了。”
吴一勺一直认真地听着师潇羽的回答,曲三酉独领六十壮士突入敌营最后全军覆没的壮烈事迹早已遍传江湖,那些江湖说书的为了增强此事的传奇性和故事性,还着意添枝加叶,为之平添了不少扣人心弦的情节和荡气回肠的场景,其斗智斗勇的经过真可谓惊心动魄、可歌可泣,其弯弓饮羽的雄姿也可谓光芒万丈、气冲霄汉。
听得多了,吴一勺也分不清其中的真与伪、虚与实了。不过,他所耳闻的那些个版本远比师潇羽所叙述的更有滋味更有激情。
所以,他根本不陌生这个传言多过于真实的故事,所以,他并无兴趣听师潇羽把这个故事娓娓道来,他只想知道故事中的英雄人物在故事之外发生的事情!
然而就在师潇羽准备开始陈说后面的故事时,祁穆飞却插了一句话进来。
“孤胆任侠,独骋意气!只可怜了那六十副白骨,英勇赴死却埋没黄沙无人收!留在青山不好嘛?依我看,九仙堂的几位堂主和夫人一样,妇人之仁!竟罚的这么轻!”
前半句中的八个字其实就是当年九仙堂问罪曲三酉时的原话,对于崇拜个人英雄的师潇羽来说,当然不能认同。而祁穆飞后半句中的“妇人之仁”这四个字,无疑冒犯了九仙堂,也无疑伤到了师潇羽的自尊,她自然无法接受。
“怎么就是‘妇人之仁’了?他们不避斧钺,蹈节死义,就是为了一雪天下之耻,又不是去泄一己之私愤,何错之有?金贼杀了我们多少同胞,占了我们多少河山,杀他几个金兵,何罪之有?”
“那照夫人所言,曲三酉全军覆没铩羽而归,还应该奖赏才是喽?”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是想说曲三酉他们应该像很多人一样苟全性命,保存实力,这才是对吴门最大的负责!”
“知我者,夫人也。”
“哼!保住吴门是要紧,可是金人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能不报!”
“报仇,就可以自不量力,自作主张?报仇,就可以不计牺牲,不计后果?将一己之生死置之度外,让活着的人承受其苦,还要将吴门上上下下几千人置于险地,还要将吴门祖祖辈辈几代人的心血付之东流?夫人,仇是这么报的吗?六十颗赤胆忠心换这一箭,真的值得吗?六十个破碎的家庭换这一箭,真的明智吗?是,他们六十个人舍生忘死无怨无悔,那你觉得曲三酉有面目去面对那一百二十位父亲母亲吗?”
祁穆飞一连几个问题把师潇羽问得哑口无言。
当年,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曲三酉听完之后,也是如此!当时九仙堂中各位堂主的意见也不一,有主不罚的,有主重惩的,最后还是吴希夷发话才做了了断。
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吴希夷总是要在“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