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空虚的满足感让吴希夷脸上矜持的威严变得随和了许多,“好了,你俩都去外面候着吧,一会天亮了,我就和你们一起去见你们五爷。”
“是!遵命!”鱼非子和子非鱼异口同声,从他们瘦弱的身躯内迸发出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声音。
“外面天寒,你们可还扛得住?”
“多谢九爷关怀,我俩扛得住。”
吴希夷最后抬眼扫了这两位身子单薄的少年,“子非鱼,鱼非子。哼,臭小子,起的什么名字。”他在嘴里暗暗咕哝道。
按照他和杏娘的约定,天亮之前,他会给杏娘做一次疗毒,虽然杏娘始终未有答允,但吴希夷的坚持,让她最终还是同意了。
因为吴希夷最后一次劝说杏娘的时候,说这是他对杏娘作出为他登上燕子楼这一选择的报答,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和措辞还近乎“往后余生互不相欠”的意味,杏娘无从反驳,也就没再拒绝。
天逐渐亮起来了,但浓重的大雾依旧密密沉沉地封锁着这片掩埋在深雪中的土地,积蓄了一夜的寒气将世间万物凝固,冻成了一个又一个冰冷而麻木的傀儡模样。
望着天花板一刻也未合眼的杏娘多么希望屋外的寒气能将时间冻结。
在这冰冷而漆黑的夜里,渴望时间停止的,不止她杏娘一人。
杏娘走后的那天傍晚,师潇羽便已好得差不多了。傍晚时分,在床上躺了一天的师潇羽从屋里走了出来,闲庭信步,踩在白雪铺就的小径上,她觉得很舒服。
本想乘着雪兴,横吹一曲,只可惜出来的时候,忘记带上自己的那支短笛了。听着竹叶临风夭然而笑的声音,师潇羽忽然想起了那两部藏在“湘灵怨”中的曲谱——《飞花沐雪》和《柳叶凝风》。
虽然近旁既无丝竹也无管弦,但这并不影响师潇羽对雪弄曲的兴致。
谱在心中,曲在手底,无弦而鸣,大音自成。这应该是师乐家所追求的一种至臻境界,它不必拥有极致的造诣,也不必拥有绝妙的声音,也不必拥有知音的解赏,在这里,世间万籁与自我内心的共鸣就是最好的顾曲人。
物华苒苒,年华冉冉。时间潺湲,在指间静静地流走。
沉醉其中的师潇羽蓦地听到远处有人步雪而来的声音,步调轻缓,应是一名女子的脚步声。
或许是其内力匀厚,或许是她不想惊扰自己,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轻柔,非常徐缓。及至身后,她停住了脚步,但依然没有言语,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忽而,师潇羽感到身上一阵温暖,毛茸茸的风毛柔柔地簇拥在她裸露在风雪中的颈项之间,细闻其中,暖香氤氲,她识得这是那领水红色羽缎狐毛斗篷,为了给自己御寒,丁香特意在熏炉上熏香后,添在行李里头的。
“谢谢你,南星。”
师潇羽没有回头,只是习惯地以为来人就是南星,但对方的沉默和动作的细心让她很快意识到来人并非南星。
“竹茹?!是你啊。呃,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南星呢。”
“雪深难行,夫人没听出来,也是正常。”
见师潇羽转过身来,竹茹立时俯身将手中的袖炉递了过去。对于师潇羽的误会,她并不介怀,但当她看到师潇羽因为认错人而面露窘色之时,她的心里略有些不安。
师潇羽接过袖炉,将它拢在那领红色斗篷之中,讪讪一笑道:“南星呢?”
竹茹抿嘴笑道:“那个卖薝卜煎的又来了。”
“哦——”师潇羽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诧异之中回过神来。
送衣服送温暖这种琐碎的小事,在家的时候,多是松音和丁香操心的事情,出来之后,一般都是南星在操持,在师潇羽的印象之中,竹茹很少插手,有意也罢,无意也罢,两人之间总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种主仆之间的距离和生分,连师潇羽也不明白,这种距离是怎么产生的,似乎是在两年前,松音从玉川阁捧着一对金碗回来后,彼此之间便隔膜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