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副光景,你为什么不留孔前辈下来?”
“他又不肯与我喝酒,留他下来作甚。”吴希夷瘪了瘪嘴,目光往孔笑苍刚刚坐过的位子上瞟了一眼,似乎那里还坐着那个只顾埋头擦刀而视香醪为无物的人,那怨恨的眼神好像是那个人让香醪不香了,好像是那个人打翻了他饮酒的兴致,让原本饮酒的快乐变成了无味的寂寞。
“而且那人嘴巴臭,这么醇香的美酒给他喝,岂不是糟蹋了?”一想起孔笑苍的嘴脸,吴希夷的眉头不禁又是一皱,蓦地觉得空气也变得浑浊了,似乎其中还有那股子臭气的顽固残留。
杏娘掩口一笑,道:“既然这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帮他拿回他的刀?”
“惠而不费,何乐不为!原也是想赚他孔笑苍一个顺水人情罢了。”吴希夷不假思索,答得很是顺口,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打了腹稿。杏娘瞥了他一眼,给他的空杯之中倒了一杯酒。
“冒着生命危险去取刀,这样的人情我可还不起?”
“娘子何出此言!我之所以取回吴月双刀,那是因为我答应过你要好好保管它的嘛,这是承诺,可不是为的什么人情。”吴希夷接过酒杯,“再说,这是羽儿给你换来的,如果就这么丢了,这丫头回头准会对我哭闹不休,我不怕她闹,就怕她哭给我看。”
“堂堂九爷,竟害怕一个女孩子的眼泪?”
“怕!真怕!”吴希夷慢慢地收敛起了笑容,那原本轻松的口吻也慢慢变得沉重起来,“不过……”
吴希夷沉吟半晌,依旧没有将后面的那段话坦露出来。
“不过什么?”
“……”
吴希夷深沉的目光盯着手里的酒杯子,没有作答。浓云密布的眼睛里隐隐露出了一丝天空的底色,但很快又被乌云给遮蔽了。
杏娘默默地望着吴希夷,她看见通往他内心深处的一扇大门露出了一条缝儿,但由于长久以来形成的防备意识,没等她仔细看清楚,他就匆忙把门关上了。
杏娘明白她已经被拒之门外,此刻再去强行叩开,已然不妥。所以,她缓缓转过头来,离开了他心中那片禁地,带着明媚不见一丝愁云的笑容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司马丹把刀藏在哪儿了的?”
吴希夷的眼眸一动,深深掩抑的神思在恍惚间从遥远的地方被拉了回来,或许是感觉到自己有失礼之处,他先向杏娘赧然一笑,然后才咧着嘴回答道:“踏雪寻梅,暗香微度。”
这是吴希夷的狡黠。
他方才把吴月双刀递交给司马家保管的时候,有意用他那沾满酒气的大手在其刀鞘之上抹了一把,凭着这把酒气寻找吴月双刀,这对吴希夷来说,可真是犹如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
所以替孔笑苍取回与吴月双刀共处一室的血饮刀,确实可算是举手之劳。
不过,在这举手之间,吴希夷也确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犹豫,毕竟这把刀的刀下亡魂不计其数,有些不乏还是冤魂,现今取回,恐怕以后还会再添更多的罪孽。可是,孔笑苍从今往后若真的没了这把刀,恐怕也很难在江湖上立足,也很难保住自己的性命。
踌躇再三,吴希夷最终还是不忍心自己这位临时的“战友”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
杏娘噗嗤一笑,带着惊讶而欣赏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想到您这鼻子竟是这般的灵呢。”
“雕虫小技,不值一哂。”吴希夷讪讪一笑,在杏娘面前,难得聪明的他委实不敢自诩聪明。
“潇羽要是知道了,定要刮目相看了。”
杏娘柔和的鼻翼下,嘴角微微扬起,五根纤指轻轻托起了这个美丽的笑靥,让她的另一边腮颊在明烛之下映出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轻云蔽月,莹腻如玉。而她微微倾斜的双眸也倾斜得恰到好处,端庄之中不失俏丽之色,俏丽之中不失旖旎之姿。
这本就是这个年纪应有的美好。
夜静更深,黎明之前最孤独的寒意悄悄降临,正在以无比轻盈无比温柔的姿态在这一片犹如荒漠一般的土地上蔓延开来。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杏娘说着说着,眉心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忧色。
“有祁穆飞在,你不必担心。”吴希夷极力宽抚着杏娘,但心底无法消除的忧虑让他的语气始终无法完全放松。
杏娘轻轻点了点头,微微倾斜的腮颊在托腮的手心里微微转正,轻柔的眼睑随着恬静的目光徐徐向下低垂,“我听说她本是水性极好的。”
柔缓似水的声音里仿佛预见了一段令人悲伤的故事即将从对方的口中流出,而预施了几分宽慰之色。
吴希夷带着遥远的记忆微微颔首,目光虚无地望着半空中的某一点,“唉,这事啊,都怪我,不应该答应他们几个去邓尉山的。”语气里依旧不无自咎之情。一双并不光洁的大手潦草地在自己的脸上揉搓了一把,似乎是想把这张凝固得连笑容都挤不出来的脸庞揉碎,又似乎是想借此磨去那些粗砺而坎坷的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邓尉山?”对这个她和师潇羽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她并不陌生。只是她看不出,对方曾经在那里留下过伤痕,“潇羽在邓尉山发生过意外?”
吴希夷带着一言难尽的目光深深叹了口气,“那天也是羽儿的生辰,他们几个央着我非要去邓尉山,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他们。若我当日坚持不答应,那后来也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