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的目光在他身上继续停留了许久,直到孔笑苍再次不合时宜地插话进来,她才将目光从他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上转移开来。
“对对对,老九啊有办法。娘子尽管放心!”孔笑苍随声附和道,“虽然这绿天芭蕉对我狼心狗肺,但她与咱们九爷的交情还是很深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对娘子你下毒。你说是不是,九爷?”孔笑苍半是示好地向吴希夷递过一个眼色,可吴希夷却看都不看一眼,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脚踩在了那副脚镣上。
孔笑苍抓着桌角“哇哇”地惨叫了两声,一种被特意放大的疼痛感写在他的脸上。
“孔笑苍,枉你还是圣人呢!说的都是什么话?”吴希夷故意以他的名字相称呼。
“唉,我说,吴九爷,我孔某人哪里说错了?”孔笑苍也不示弱,撇了撇嘴又道,“你和那婆娘相识有十多年了吧,这交情还不叫深啊?交情不深,你还把人家的姐姐给拐跑了?”
“我什么时候拐跑人家姐姐了?”
“江湖上的人都这么说的啊。”
“以讹传讹!”
吴希夷一声怒吼,连桌面上的酒壶也惊得浑身一震。
孔笑苍预感到自己这次是真的说了不该说的话,半天没有出声,只暗暗地觑了杏娘一眼。
“这也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说的,我只是拿耳朵凑个趣儿而已!”孔笑苍笑声嗫嚅道,觑着吴希夷愠色未解,他又道,“其实我也一直怀疑那不是真的。九爷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情来。娘子,你千万别信。”
“虽然我和九爷并没有十多年的交情,但是他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杏娘微微一笑,用坚定的眼神向吴希夷表达了她对流言的态度。
“是是是,九爷的为人,自然是无可置疑的。”孔笑苍顺着杏娘的话说道,“九爷,小弟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了,再说我就跟你姓,再不姓孔了。”孔笑苍咧着嘴,信誓旦旦地说道。
不意言语过急,那齿颊间的唾沫星子随着最后那四个字一起蹦了出来,溅了吴希夷一脸。
孔笑苍见着吴希夷本就阴沉的脸色被自己的口水一洗,变得愈发难看了,赶紧赔礼道:“哎哟,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不对!是我太大意了……”说罢,便伸手去给吴希夷擦脸。
“自己的脸面自己擦,不劳您孔爷动手!”吴希夷当即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与热情。
“对,自己的脸面自己擦,自己的屁股自己抹。”孔笑苍收回衣袖,仰着脖子笑吟吟地接话道,说着,还捋起袖子,径往自己嘴上一抹。
吴希夷厌恶地瞟了他一眼,掇转身子来,以背相对。
沉重而略显僵冷的空气因为二人临时插入的题外话而变得轻松了许多。
杏娘脸上那不知何时消失的笑容也渐渐地出现了恢复的迹象。
只是她还是无意参与二人这种无事生非又无理取闹的话题。
趁着二人擦脸净面之时,她帮吴希夷换了一个酒碗。然后轻挽衣袂,从一旁的温水里提过一壶已经温好的酒,重新添酒入碗,杏娘向二人问了一个问题:“依二位看,这位绿天芭蕉和那两位道长是一伙的吗?”
对于杏娘的提问,孔笑苍哑然失笑,支支吾吾地半天答不上来。
吴希夷盯着酒杯中始终无法安定的火烛倒影,若有所思。
沉吟半晌后,他略显谨慎地说道:“绿天芭蕉和云臻子、云涯子都是我行我素的人,自立门户,自修武功,各行其是,各行其道,我倒也没有听说过他们之间以前有什么交情,也没听说他们之间现今有什么往来。”
“这一南一北,各据一方,从来都是互不为扰,也互不为礼。虽然是一路货色,但向来都是各走各路,应该不会勾搭到一块去吧?”孔笑苍按下手中刀,想了想,又道,“不过杏娘你这么一问,我还真是有些怀疑了。不说别的,光这三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这已经非同寻常了。而且,我也觉得那返魂香有问题。”
“难道他们三个真的是臭味相与串通一气了?”孔笑苍越想越可疑,越想越气愤,几颗稀疏的黄牙间忍不住又喷出了一口唾沫。
不幸的吴希夷又拿脸接了这一口唾沫,嫌恶之情瞬时溢于脸上:“哼,他们几个加起来能有你臭吗?!”
“哈哈,对对对,咱俩才是臭味相投!他们啊,是党豺为虐,狼狈为奸!”
“哼——”
“不过话说回来,九爷,他们仨真的会如此胆大包天,敢摸老虎屁股?”
“他们有没有这个胆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你绝对不是臭味相投!”
“那是,我根本就没你那么臭。”
看着吴希夷哑然无对的模样,孔笑苍像一个无赖一样得意地笑了起来。
笑声之后,孔笑苍对杏娘说了一句话:“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所以娘子不必担心,就算他们是一伙的,他们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你看今天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把自己命都搭进去了,要置我们于死地,可结果呢,我们还不是好好地活下来了。”
“老天爷还是长眼的。”孔笑苍带着某种令人深味的庄重语气压低嗓门向着上天说道,但话一说完,那双眼珠子却略显轻浮地溜溜一转。
事后臧否他人,孔笑苍显得那么轻松而傲慢,完全忘了身陷迷阵时的恐慌与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