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下场,多少有些讽刺,但在这个冰凉的季节里,它甘于接受这个现实,毕竟它本就不属于这个时节。只是它不明白自己的出身有什么错,竟会让主人如此鄙视、如此厌弃。
“您与他无冤无仇,他何至于要这般捉弄你?”
“这种纨绔子弟,哪有什么真情,只会玩弄感情,作弄别人。他对盼盼根本就不是真心的,他跑出来搅局,除了想要羞辱我、恶心我,还有就是想要告诉所有人,他——柳云辞,对每个女人都是痴心一片的。”
看来他恼恨柳云辞不止是因为柳云辞害他多花了银钱,也不止是因为柳云辞送了一把假扇子给他,更关键的还是柳云辞以这种不当的手段抢走了一个女人的心。
时隔多年,司马丹依旧觉得心里难平。
看这个醋海翻波的老男人,杏娘觉得他还有几分有趣的真意。
怨忿发泄完,司马丹转过脸来,微微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转而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不过,天道好还!这不,他自己也栽了!”
“他让他自己的兄弟抢了心上人!”司马丹小声说道。
尽管这是他自己的地盘,尽管他也很确定自己周围没有人,但在开口之前,他还是谨慎地环顾了四周。
听着他神秘的语气,看着他浑浊的眼白,杏娘不觉一惊!凭着直觉,她辨识出司马丹口中所说的那个兄弟就是祁穆飞,而那个所谓的“心上人”就是师潇羽。
对此风言风语,杏娘自然无法相信,也无法置若罔闻:“你从哪里听来的?”
司马丹眉飞色舞,嘴角两撇蓄养了多年的胡子微微上扬,隐晦的眸子里逐渐显露出他狡黠而敏锐的目光。
“不瞒您说,离开姑苏之前,我专门派人去打听了他那天后来为什么突然反悔。你猜是怎么回事?”司马丹未透露他的消息来源,但是杏娘看他的眼神却没有怀疑,“我派出去的人回来跟我说,那天晚上,他柳云辞是因为收到了一个消息才放弃争魁的。”
“什么消息?”
“他姑苏五友的一个兄弟要纳妾。”果然不出杏娘所料。
“你说,兄弟要纳妾,他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会那么失魂落魄?”司马丹有意顿了顿,然后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口气自答道,“那自然是他兄弟抢了他喜欢的女人啦。”
两年前的那个晚上,柳云辞听说师潇羽与人为妾的消息时,心里的震惊自不待言。
师潇羽怎么可以为人妾室?祁穆飞怎么可以纳她为妾?邓尉山下,师承徵跟自己说过的话,言犹在耳,为何如今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柳云辞百思不得其解,自然也没什么精力再去为一个妓女赎身花费心思,不过他依然为这个妓女花费了重金。
除了因为毁约而自失百贯定金之外,他还在盼盼离开姑苏之前,为这个女人设酒饯行,席间更赠送了她一对价值千金的碧玉手镯作为贺礼,随镯附红笺一幅:
歌锁燕楼,燕锁柳心,柳锁羞月,楼心月空。
歌绕月扇,燕横钗底,柳殢怀风,扇底风休。
一朝东西,一夕南北,白首契阔,天涯咫尺。
绕腕跳脱,怀袖琴心。嫣然回盼,珍重为盼。
三尺红笺,两行红泪。杨柳岸,残月没,木盼盼怀抱琵琶,对着这位昔日的“老相好”作了一曲晏几道的《鹧鸪天》,淡酬雅意,浓醉长别。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曲终人散,无言有泪。
因着柳云辞这份缱绻的深情,木盼盼临死之前,还要求这对玉镯入棺陪葬。司马丹虽心生妒恨,但还是答应了她。
而柳云辞这边,虽然木盼盼的离去,也让他凝噎多时,牵肠多时,为伊消得人憔悴不说,还冷了无数香炉灰银烛泪。但随着千里烟波逐渐散去,他也逐渐回复到了往昔偎红倚翠、浅斟低唱的乱花狂絮之中。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百花丛中他为木盼盼深情厚意的千金一掷,长亭外他与木盼盼缠绵悱恻的疏狂一醉,竟意外收获了芳心无数,一向fēng_liú多情的他,还因此坐收了一个痴情官人的头衔。
当然柳云辞知道自己的这个头衔名不副实,因为他从来都不会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倾注感情——因为多情易老,痴情多病。而司马丹对此,却另有一番见地:那是他怯懦,输不起,怕自己付出了真心,最后却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