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司马丹魂不守舍地沉醉于这道隐秘而新鲜的风景之时,耳边忽然又传来了绿天芭蕉甜腻腻的一声软语:“司马公,若是那娘子答应了你,你要怎么谢我啊?”
或许是因为被绿天芭蕉发现了自己目光里某种不可告人的非分之念,又或许是听出了对方言语之间某种不可言传的意图,司马丹佯佯地移开了自己唐突的目光,含糊地连声应道:“嗯嗯嗯……仙子想要我怎么谢你呢?”
“仙子尽管提,只要我司马丹所有,我都可以许你。”
“果真?”
“当然。”
“既然司马公如此爽快,那我就直说啦,我啊确实看上了你府里的一样东西。”
“那支鱼雁簪?”
绿天芭蕉话音一落,那双贪婪而鄙吝的眼珠子就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恢复了往日的精明。
绿天芭蕉微微坐起,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司马丹,“司马公洞若观火啊。”
“不如仙子眼光独到啊。”司马丹半是恭维地赞叹道,只是脸上的笑容稍显勉强。
“仙子喜欢,我送你便是。一只簪子而已。”司马丹又道,“只不过,若是那娘子没有答应?那该怎么办啊?”
“放心,妾身绝不会叫司马公人财两空。”
“仙子可要说话算话,莫要叫我空欢喜一场啊。”
“那司马公也要说话算话,莫要叫妾身空欢喜一场。”
“这个自然。”
解手回来的吴希夷见着绿天芭蕉早自己一步回席,又从“墙”缝间觑见二人交头接耳地低声密谈,有说有笑,总觉得有些古怪。本想趋前打个招呼,却听得台上锣鼓声动。
在一片丝竹的千呼万唤之下,杏娘登台了!
舞台上。曲乐声动。
台上舞者娉婷而立,手中团扇半掩其面,只见眉头缓缓升起一弯新月,继而从扇底绽放出一对似水明眸,嫣然转盼,百媚横生。
时风雪正紧,舞者的脚步却时徐时缓,全然没有因为这场风雪而受影响。
她应节振袖,踏雪穿花。迎风舞雪,步影徘徊,扇影翻飞,吟风傲雪,在这一片摇曳的烛影之中乘风而来,凌云而去。
当是时:清娥画扇,素雪霏霏。
只见台上:
凤髻蟠空随风飐,雪青舞衫随腰斜。红锦弓靴撩虚步,袅娜春燕斜探海。
飞身倒踢紫金冠,立身射燕醉卧鱼。轻移莲步掌中燕,羞花却雪作旋胡。
风约云带飘飘举,嫣然流波盈盈顾。踯躅青蜓款款飞,翩跹粉蝶娟娟舞。
钗花映烛腮映花,玉袖萦风腰萦柳。清飚柔握扇底春,星眸照水雁横秋。
雪绕团月脉脉语,云翻袂影袅袅步。扇裁月魄羞难掩,凤舞香罗意未休。
好一个回雪流风!好一个细柳摇风!好一个怀袖清风!好一个燕去无风!
正当众人如痴如醉地陶醉在舞者的楚楚风韵中时,却见舞者脚下向前一滑,众人蓦地心头一紧,显然这一滑步,并非舞者有意为之。这落雪的台面有些湿滑,就算是常人行走于上,也需加倍小心,更何况这位舞步变幻繁复而又迅疾无比的舞者。
只见她淡然一瞥,趁势幻出一步“山翁倒载”,双足逆向背行,全身重心往下一沉,前后竖叉化成一字雁行,从容自若地化解了这一瞬的危机,继而以一招“十三路燕山雪”之一的“燕及云来”拧身曳足而起,俯身去迎接这缓缓而下的纤纤团扇。
话说那柄宣纸扇本应随着舞者向下沉落,却不意被舞者在那一瞬间扬手高挥,竟就这么脱手而去。
凌空飘翥,悠然高飞,在若即若离的六出飞雪间千匝百转,不知多少次它差点与那洁白的雪花擦肩而过,不过,幸好它都轻巧地避过了,看来,它也是逢场作戏的高手。
别看它飘得安逸自在、荡得优游自如、笑得逍遥自乐,却着实让台下的每个人为它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就差那么一寸,就差那么一霎,它骄傲而高贵的身躯就要坠落在这潮湿而污浊的舞台上,与浊尘为伴,与冰雪相融。幸运的是,它最终还是稳稳地降落在了舞者的纤纤玉指之上,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