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无贵贱,人无高低。这是先生自己说的。怎么先生自己倒忘记了。”
“你那堆破铜烂铁也能叫剑吗?你这汪汪乱吠的也能叫人?”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把你从水里捞起来,你不谢我;我好心提醒你莫要上当,你不听我。那两个人根本就不安好心,欺你双目失明,便玩起了偷梁换柱的把戏,先给你摸的是一副真的玉甲,然后给你穿上的是一副假的,亏你还道是个宝贝!”
话说典璧与昆莫遇到这位公孙先生的时候,典璧本想以自己的玉龙鳞甲换取他手中的吴月双刀,可昆莫不忍心师兄失去宝物,便偷梁换柱,将自己的玉龙鳞甲与师兄的掉了包。
“你知道什么!这玉龙鳞甲可是个宝贝!吴月双刀——无月成双,三尺霜刃成双伴,一世英雄孤枕眠,此刀注定一世孤寡,乃是不祥之物,送与他人,正好可以禳灾得福,你懂个屁!我这双眼睛是看不见了,不过我看你那两个眼珠子也没比我强多少,有眼如盲,不识荆宝!”
“我眼拙,自然不识得,但我识得就是他俩,偷了我们的蓝桥风月。”
“我们?谁跟你是‘们’啊,你这不要脸的吕耶剑,眼里就只有那个莫二!”
“先生眼睛好了吗,竟能瞧见我眼里只有莫二先生?”
这位气急败坏的蒙瞽正是昆莫嘴中的公孙先生,不过他并不是师潇羽所以为的那位公孙莫二先生。
“啊,什么味道这么臭?”二人吵了半天,忽而这公孙先生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那吕耶剑故作惊惶之状,道:“哦——你的玉甲烧焦啦!哎哟哟,不好了,不好了,先生,你的头发也着了!”
惊得那公孙先生腾地一下腾身而起,嘴里不住地叫喊道:“啊!那你还等什么!水!水!水——”只是双目失明,寻不得水源,急得在原地直打转,蹦跶了半天,才想起就地打滚。
就在他在地上来回翻滚之时,只听“哗——”的一声,一桶冰凉透骨的清水猛地扑面而来,从头到脚无一幸免,直浇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噗!”公孙老者仰面半躺,半晌从其嘴里鼓涌出一口水来,继而又听得他气急败坏地怒骂道:“姓吕的,你想冻死我,还是想淹死我?你说,你给我说清楚!”
吕耶剑冷笑道:“不怕,先生有玉龙鳞甲护身,水火不侵,怎么会有事呢?”
“好冷!好冷!我要去看大夫!今天不走了。”在地上打完滚,那公孙先生缩项抱腿,又在地上撒起泼来。
吕耶剑早已习惯了这个无理取闹又撒赖放泼的老顽童,没好气地回道:“前面是七星镇,那我带你去镇上看大夫吧。”
听吕耶剑如此好说话,这位公孙先生一屁股坐起,懒懒地伸过一双手来:“背我!”
吕耶剑也不讨价还价,给对方身上胡乱裹了一块桌布,便转身屈腿蹲了下来,只在嘴里嘟囔道:“你腿上又没事,为何要我背?”
公孙老者也不客气,立即摸着爬上背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只是嘴上却还不依不饶地抱怨道:“雪天路滑,我摔伤了,你担得起嘛?”
吕耶剑侧过脸来,仰望天空,天暗云低,那轮圆日不见了,那抹云霞也不见了,空中飘来点点雪絮,在他那张比树皮还硌手的脸上拂过,浑然不觉这是雪末还是尘土,其身后的人和他一样,从头到脚都早已布满风霜。
吕耶剑皱着眉头喃喃道:“嘿——刚还太阳呢,这会怎么飘雪了?”他觉得这雪来得古怪,乃不祥之兆。
“这还用问,连老天爷都觉得我冤!每天跟你这个老笨蛋在一起。”
“先生,现在是十二月!不是六月!”
“谁规定了六月飞雪就一定有冤,腊月飞霜就一定无冤?”
“先生如此通晓天意,可知这雨雪何时停啊?”
“嘘——别嚷嚷,听,雪落在江上的声音,多安静!多美好!”
身后望江楼里的哀嚎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可这位公孙先生却充耳不闻置之不理,双耳只沉醉于江上那虚无缥缈的落雪声中。
吕耶剑本想再回头瞥一眼被大火吞没的望江楼,可身后之人恁是把他得头拧了回去,似乎在说:既然选择了一往无前,就不能走回头路。
若上天见怜,自会救他们;若上天不怜,就让他们自己去找老天爷说理去吧。
两个人,一个垂暮之年,一个耄耋之年,前者背着后者,循着尚未被雪覆盖的马蹄印一步一步向着七星镇走去,离开了这个灾难深重的地方,两个本就枯瘦的身影叠在一起,在这苍茫的雪幕之下,显得愈发渺小愈发微弱。
身后的雪花一片一片地零落在江面上,随着那万顷雪浪嬉笑东流,和那把火一样,无情无义。
血雨腥风一朝起,飘飘霏霏何时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