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离开姑苏,祁穆飞每天都会找间隙悄悄地向杏娘询问师潇羽每晚入睡后的情况,杏娘与师潇羽每晚同床共枕,对师潇羽的病情也逐渐了解。因为了解,所以她更理解了这趟九嶷之行的意义;因为理解,所以她对祁穆飞的问询也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今天,杏娘从他们对话一开始,就预感到祁穆飞还有别的话要说。
“你不该对着青枫浦的人冒称你是祁夫人。”
初听到这话时,杏娘只觉得对方是在责怪自己,但他紧接着的一句话,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这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不可儿戏。今日白露寒未敢轻易对你下手,是因为他有所忌惮,倘若他日你遇着别人,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虽然你想李代桃僵替她挡下一切,是出于好意,但是如若因此你有个什么闪失,你叫她怎么办?叫九叔怎么办?”
“以后别再这样轻举妄动了。不然,只会徒然地叫人难过。”祁穆飞说着暖心的话,但他的声音却让人听着很难过,“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不只是为了去九嶷给小缃找解药。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都到此为止吧!”
“银钗里的秘密,等过了宫亭湖,我会帮你解开,之后,你就回去吧。”祁穆飞的语气极为冷静平淡,听不出一丝为难,也听不出一丝温度。
“至于你养母的病,回去之后,你去千金堂找杜衡,他会给你几张药方,你带回去,和邓林一起斟酌着用。其实,邓林给病人的药方,我也看过,也算是对症下药,你完全可以信任他。”
无可否认,这个面无表情的人看穿了杏娘隐藏于表面之下的心思;
无可否认,这个看似不谙世故的人对杏娘李代桃僵的用心有过一丝惊讶、有过一丝感动。
无可否认,那个时刻,杏娘确实被他冷淡却真诚的声音给打动了;
无可否认,那个时刻看似平静看似淡然的杏娘,她的内心有过懊悔,有过挣扎,但最后,她还是无悔于自己最后的决定——她心领了祁穆飞的好意,拒绝了祁穆飞的一切安排。
无可否认,杏娘最终的决定在祁穆,这本就是他祁穆飞事先计划好的。他本就不是来劝杏娘离开的,相反,他是来劝杏娘留下的。
至于这理由,说起来或许有一些自私,他之所以想留下杏娘,为的是想留下她的那支银钗。
“师二叔,那位三苗女子把羽儿抱来之后就没再露面?”
“没有。当年大哥原本写了一封信托五哥转交给那女子,想约她再见一面,可她收了信物,却没有赴约。”
“信物?”
“哦——是一支梅花样的银钗。是娘留给大哥的,他一直当作宝贝一样收在身边。”
这是祁穆飞与师清山在师潇羽生日当晚说过的一段话。在当晚较早之前,祁穆飞和墨尘还曾讨论过银钗与三苗人的关系,直到那一刻,祁穆飞才豁然大悟。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墨尘曾祖父的银钗当年为何会落到师清峰的母亲?
为什么这支银钗明明给了师潇羽的亲娘,最后却落到了柳彦卿的手中?
这些谜团,祁穆飞不便妄自揣测,也不敢贸然下什么结论,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这支现在在杏娘手里的“梅心冻”与那位三苗女人存在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而那段过去,或许就能帮师潇羽挽回她的生命。
望着眼前忧思深重却又无以排解的吴希夷,祁穆飞久久无话。他为自己不能为对方排解痛苦而感到难过,他为自己为了自己的私心而欺瞒对方的这一行为感到愧疚。
他很想把这一切都告诉这位在感情上与他无比亲近的长者,但是他不能。
他不忍心让这位长者和自己一起欺骗杏娘,虽然杏娘如今和大家的关系是越来越熟越来越亲,但师潇羽的身世事关重大,他不能就这样将这个秘密轻易地泄露出去,起码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且,师潇羽的身世一旦公布,吴希夷肯定会和师清峰师清山俩兄弟一样,认为墨允智和祁元命当年的中毒事件与师清峰有关,这必然会是一个痛苦的消息;要排除这份痛苦,除非将墨允智盗取三苗族古桐木的事情和盘托出,可这又何尝不是一个令人痛苦的消息?
与其如此,还不如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