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桥终于得释,不过他的心情却无法轻松下来。
起身前,杏娘教了他如何移除口中之“银针”——先以“屠门大嚼”之法先将“针体”嚼碎,然后吞进肚中,半个时辰后以“呕心”之法将其全部吐出,即可无虞。
白石桥听了,信以为真,将此秘法默记于心,然后满面羞容地走向了他的师父。
双膝离开地面的那一刻,白石桥还犹自未信,带着仇恨的眼光回头睨了师潇羽和杏娘好久,他才相信这两个女人真的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了。
他迈步向前走去。可才迈出一步,他又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倒不太想往回走了。是不想,还是不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二者皆有之,也许二者皆非。
白石窟见他停滞不前,还道他腿上不便,好意伸手过来搀扶,可白石桥却抬起肘尖,十分生硬地拒绝了他的好意,眼睛里还有几分鄙薄之色。
几位师弟纷纷拥上来,有人问候,有人搀扶,但白石桥都不与他们答话,这并不是因为他口中的“银针”还未吐去的缘故。
反应迟钝的白石湫是最后一个迎上前来的。
他查看了师弟脖子上的伤口,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来。白石桥看了一眼白石湫,以眼神拒绝了对方,但白石湫则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小药瓶硬塞到了身边那位年纪最小的师弟白石英的手里,一面还吩咐道:“给你二师兄上药。”
从头至尾,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有那一个短暂的眼神——他以眼神拒绝了他,而他则以眼神不容他拒绝。
白石桥从白石英手里抢过药瓶来,然后穿过人群,向着那位面容尊严的老者走去。他低垂着脑袋,拖着那两条灌铅的腿,艰难地走到那人跟前,然后双腿一屈,重重地跪倒在了那人面前。
眼见那向下弯曲的脖子已接近它折叠的最大限度,可那人却看都不看一眼,一点儿都不在意这根脖子在向下弯曲时所表达的悔疚之情,还不耐烦地把那人赶到了一边。
白石桥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冷遇,尽管膝盖着地之前,他就已经预料会是到这般境地,但真正面对时,他还是感到很难过。
忽然一阵酸风穿鼻,他感觉鼻子痒痒的胀胀的,鼻根部还有一股蠢蠢欲动的气流急欲喷薄而出,其势汹汹,不可遏制,他紧急捂紧口鼻,但也来不及阻止这个响亮而猛烈的喷嚏了。
喷嚏过后,他的鼻子舒服多了,而他的脸色却顿时变得十分的难看。
他惶惶不安地松开他的五指,然后缓缓地摊开他的手掌心,手心躺着一枚裹满唾液的“银针”。
不,那不是银针。白石桥越看越疑心,越看越觉得那是一枚松针。
他猛然醒悟——上当了!
做一辈子狐狸,竟让鸡啄了眼睛,还是两只连翅膀都没长硬的小母鸡。一种被人戏弄的羞辱感顿时涌上心头,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恨,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推开人群,从马腹下掏出自己的一对金钩,怒气冲冲地向前奔去。
白石湫眼疾,见他取兵器,急忙喝止,却也拦不住那急若流星的一副弯钩。
杏娘转眸相见,急将师潇羽搡到一边,但那逆风回旋的金钩之刃还是划到了师潇羽那一抹鬟云一角,发髻间的一支白玉发钗也被其轻轻钩掠了去。
玉绾青丝系明月,金挑绿云散东风。师潇羽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软软地垂在她的背后,有几缕被风扬起,随风而舒,轻轻地飘拂在她的星眸月眉之间,倒是给她多添了几分娇柔之色。
她急忙伸手摸向自己的发髻间的玉钗,全然不顾及自己眼下的狼狈。她的双手毫不迟疑就摸到了那玉钗所在的位置,但此时,那个位置上并没有那支玉钗。
她一边继续在自己的头上摸寻,一边低头往地上去寻那玉钗的影子。
急乱之中,她看到她的那支玉钗正斜躺在离自己不远的乱草之中,已经断成了两半,她又是惊喜又是难过。
悲喜交加的她想都没想,径直拔足奔了过去。
她奋不顾身地去扑救她自己的那支玉钗,却丝毫没有察觉周遭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