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承徵瞬时回身一转,却也难以回避,只见那半截断剑在其左臂上擦肩而过,在其肩膀上绽开了一道缺口,但没有留下一丝血痕。
“你!——”师承徵愤怒地戟指相向,好似是要为他受惊而直立的毫毛出气,可那两道又浓又黑的眉毛却不争气地透出一丝惊慌。
“你听清楚了。从今往后,你敢再对她无礼,就是和我们祁家满门为敌,你好好掂量掂量,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祁穆飞捂着胸口,语气依旧强硬。
师承徵胆怯地往后退了几步,猛咽了口水,双拳紧握着,却不敢再直接挺撞祁穆飞。
《道德经》有云:交易之道,刚者易折。这个道德有亏的人,对《道德经》上这句话却深有感触,做人要想时常立于不败之地,则必须能屈能伸,此之谓大丈夫也!
所以,沉思良久后,当他看到祁穆飞胸前的梅花胸针在落日的余晖之下泛起一道刺眼的金光时,他立时将脸上愠色一扫,再次浮现出了他往日逆来顺受的笑容。
“祁爷勿恼。”
师承徵以略显沉痛的语气说道:“我这不是在挑衅她欺负她,我这是让她把心里的悲苦都发泄出来,大司命少司命溘然离世,她心里不好过,我理解。你也要理解!”
“她身染重疾,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而今她父兄却走了在她前头。这样的打击,换作是谁,都受不了。还请祁爷多多垂怜,回去之后好好宽抚宽抚她。”
说到最后,他还颇为动容地抓住了祁穆飞的手臂,身为兄长应有之痛惜与深怜在他那微微颤抖的双手间展现得淋漓尽致。
转头,他还不忘对他的堂妹情致殷殷地劝慰道:“小羽啊,你好好听祁爷的话,好好在祁门养病。你爹和你兄长的丧事,就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
师潇羽不理会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缕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残霞落在她姣好的半边脸庞上,反射出一串冰莹的泪光,在霞光下映射出点点殷红的血色。
柔软的晚风习习吹来,拂动着她额前那一绺绵软无依的鬓发,忽而,那绺青丝被那浸透胭脂的红泪给粘滞住了,瞬间失去了那摇曳多姿的风采,也失去了那跳脱灵动的活力。
“潇羽——”祁穆飞低声呼唤了她一声,可她恍若未闻,黯然转身离去,全然不顾那个心口还在滴血的他。
“这师潇羽,当了祁二夫人还这么任性。”师承徵半是讨好地对祁穆飞说道,“祁爷,你这伤口还挺深的啊,不过好在你自己是大夫。我就不找人给你处理伤口啦,您赶紧回去包扎吧。”
看着师潇羽走远,师承徵便想着赶紧送走祁穆飞。虽然祁穆飞这个人话不多也不凶横,可每次他两人单独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师承徵都会不自觉地感到怵惕,那感觉就如芒刺背一样,浑身不自在。
倏然,师承徵只觉眼前万道银光一晃而逝,紧接着便听着身旁“啊”的一声声惨叫齐声迸出,他急忙回头相顾,只见身旁的鹰犬们一个个都紧捂眼睛,蜷缩在地,又是鬼哭又是狼嚎,极是痛苦。
这些人的双眼鲜血淋漓,已然尽废,而那凶器就是祁穆飞的九针。
九针一出,非生即死。
不过这“生”,只对于两眼一闭的将死之人而言;而这“死”,则是对那些生龙活虎的存世之人而言。世人称之谓:入骨分毫起死人,追风千里断人魂!
这次算是祁穆飞手下留情了。
“祁——”
师承徵遽然失色,正欲发作,转头见祁穆飞隐于袖间的九针针尖,他的表情乃至整个身体都瞬时僵硬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他明白,此刻还手,就是自寻死路。所以,他很识相地将喉咙里那口恶气咽回了肚里。
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有眼如盲,不如无眼。他们管不住他们的眼睛,那不要也罢。如果你管不住他们……”
“祁爷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约束手下,决不让他们的狗眼再冒犯您夫人。”
“师承徵,这么多双眼睛,你掂量掂量,看五门会给我个什么罪名,如果大家觉得我是故意与你们四门作对,那好,我祁某人绝无二话,但,我也一定会奉陪到底。”
“几双狗眼而已,不值得,不值得……”
“还有——转告大乐正,大司命和少司命的死,务必请十二律吕尽快给五门一个说法。”
面对着祁穆飞挺直而冷漠的背影,师承徵栗栗危惧,大气不敢出,舌头发颤地连连应诺,但都被身旁那些凄厉的惨叫声淹没了。
深深的恐惧陷在他的眼睛里,无法自拔。他忘了他是师乐家的少乐正,他忘了他是师乐家唯一的后人,他忘了他是师乐家唯一的顶梁柱了。他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激怒师潇羽了——不能以命抵命,就以血还血吧!
忘了,忘了,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