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穆飞提起酒盏,啜饮一口道:“江南九嶷,玄泉不通。连阎王爷都不敢管的地方,你说有多危险?”
“哦——”师潇羽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阎王爷不敢管,两位叔父也不让你们去,那你们为何还要查?”
祁穆飞略一思忖,道:“你知道的,这世上没有秋水堂不能到的地方,更没有秋水堂不敢去的地方。可偏偏这么多年,秋水堂就是没法揭开这三苗族人的庐山真面目,这秋水堂前后几任堂主可都很不甘心呢。”
“那你呢?”
“我?”
“你为何也要翻查九嶷山的图志?”
“……”
帷幔之后的四座“高山”里,有那么几卷以青囊单独存纳的书卷的木楬上清晰地标注着“九嶷”两个字,尽管这样的木楬并不多,在浩如烟海的医书之中,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但它们的表面都已被磨得有些发亮,亮得让人一眼望去都无法对其独特的光泽视而不见。
不消说,祁穆飞已经不止一次地翻看过其中的图志。
——他一个大夫,为什么要去看这些图志?
——书案上那一堆凌乱的书稿便是答案!
“到此为止吧,别再枉费精力了。”
师潇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此酒,十分太满,五分太少,九分刚刚好。恰如此情,不能太满,不能太浅,留一分余地给自己,好给对方在离去时不留一分怨恨也不留一分愧悔。
祁穆飞黯然低首,抚着酒盏的盏口,苦笑着说道:“绿衣已经去了,现在你又……我祁穆飞连自己的夫人都医不好,还算什么杏林圣手,如何配得起这‘杏林春燕’?”
祁穆飞低眉转首之际,目光正好落在自己腰间的那一枚“杏林春燕”的锦袋上,神色戚然,深深的自责之情将这个昂藏七尺男儿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个……”师潇羽转眸望去,半是宽解地浅笑道,“不是你配不起它,是它配不起你。祁爷有所不知,这不是‘杏林春燕’,这是——四不像。”
“四不像?”祁穆飞半晌愕然,连手中的酒杯也讶异地停在了半空中。
“可不是么,似燕非燕,似雀非雀,似鸭非鸭,似鸡非鸡。可不就是活脱脱的‘四不像’么?”师潇羽的语气没有丝毫自嘲的意味。
那双不着一丝笑意的眼睛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似乎在质疑对方的审美力,又似乎在严正地告诉对方——不要再试图使用你那种拙劣的伎俩来挽留我了,没用!就算你周身挂满了我师潇羽做的锦袋,都没用!
听着是师潇羽话语间那一股子并不熟练的冷漠,祁穆飞冷峻的脸颊微微一凛,然后他将一杯灼热的酒粗暴地倾倒在了自己满布荒凉的喉咙之中,浓烈的酒精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副遽然痛苦的表情。
好长时间,他才将那副表情褪下去:“倒也是呢。也只有这样的绣工才能配得上我们秀外慧中的师潇羽啊。旁人想学还学不来呢。”
“那你是成心想让人看我师潇羽的笑话呢。”师潇羽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看着祁穆飞一杯又一杯地猛灌自己,她就再也无法使用原先准备好的语气继续下去了。
“谁让你两年了,绣工上一点进步都没有。”祁穆飞语带嘲讽地调笑着,说着还在师潇羽的酒杯中倒了一杯酒。
望着杯中酒一点点地升高,师潇羽虽然感到诧异,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平日,他总不许她沾一滴酒,但今日,他不仅破了例,还似乎有意放纵一把,他不再限制她,也不再自我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