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赶到蕴蕙寝殿时,昏暗的烛光隐隐绰绰地覆盖在床帏上,蕴蕙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闭着双眸,好似沉睡一般。
太后眸光粼粼,轻声低叹道:“蕴蕙的病情急转直下,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皇帝心上犹如被利器钝击之痛,一阵阵的麻木蔓延至四肢,他的脚步软绵地踏在方砖之上,身子像被掏空了一样。
一点一点凑近床帏,蕴蕙苍白如纸的脸逐渐清晰,而皇帝的每一步却像是踩在刀尖上,步步生疼。
皇帝坐到了床沿,轻轻地抱起了她,喉结翻动了一下,却哽咽无声,瞧着怀里软绵无力的人儿,连一声轻唤都是那么艰难。
蕴蕙已经陷入了昏迷,气若游丝,随时可能断了那仅存的一点鼻息。
皇帝空洞的眼神看向太后,问:“告诉皇后了吗?”
太后道:“皇后产后体虚,我让人都瞒下了。但今儿一整天,翊坤宫的人进进出出,皇后那儿也瞒不了多久了。”
皇帝点点头,目光呆滞地坐着。墙角燃着红烛,一滴一滴化作蜡泪,待到了后半夜,彻底地耗尽了。
黄斌颤抖着上前,触了触蕴蕙的脉息,已然摸不到了,便骤然跪倒在地,道:“皇上节哀,公主已经殁了。”
皇帝置若罔闻,紧咬的牙关却在那一刻彻底松垮了,任太后和李玉他们如何劝慰,他都仿佛行尸走肉一样,失去了灵魂。
“蕴蕙是朕亲手带她到世上来的,也是在朕怀里殁的,从前永琏和永琮没的时候,朕也伤心,可都不及蕴蕙,”皇帝眼神空落落地投在太后身上,道:“老佛爷,朕的心,像被刀子剜了一样。”
皇帝子嗣虽不少,但多数早夭,这种痛楚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无休止地折磨着。
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滴在了蕴蕙毫无知觉的手背上,隐匿在茫茫无尽的深夜里。
太后叹道:“皇帝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别拖垮了身子。公主的丧仪还需筹备,李玉,你先扶皇帝去歇一会儿吧。”
“嗻。”李玉搀着皇帝起身,皇帝几乎半身重量压在他的臂弯上。
李玉心底忽然有一种大厦颓倾的错觉,主仆二人相携出了翊坤宫,走在漆黑一片的宫道上,耳畔唯有簌簌清风,吹动着他鬓角的碎发,眼眸迷蒙好似起了一层水雾,依稀见到蕴蕙的幻影,用柔嫩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甫至养心殿的门口,皇帝抬头看了眼描金的门匾,满文的乾清门字样让他眼前一花,抬脚还未跨过乾清宫的门槛,人便昏了过去。
李玉慌得连忙喊人:“快来人啊。”
胡钟等人听见响动,纷纷赶了过来,一瞧皇帝昏死过去,顿时慌乱起来,忙着传太医,忙着将皇帝抬回寝殿。
这一夜,养心殿和翊坤宫都是晦暗不清,愁云惨雾笼罩着。白天还沉浸在十三阿哥出生的喜悦里,到了后半夜,却只剩下无尽无止的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