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小沈三大吐苦水,我更是哭笑不得。
小沈三气消了些,双手掐腰,悻然的盯着我肩上的猕猴,却又说道:
“你说这猢狲聪明我倒是相信,你瞅瞅,它自己选的这身衣服虽然不合身,可人家扣子系得多板正?一个都没扣错。嘿,居然还知道袖子长,把袖子裤腿卷了起来。”
我一看,可不是嘛。
这大红色的寿衣,应该是给成年男性的穿戴。二狗蛋不过是只半大的猕猴,也就相当于三五岁小孩儿的身板。这么大一身寿衣穿在身上,袖子和裤腿都卷起了大半,盘扣竟也全都扣的没丝毫差错。
看正面还是怪异万分,可不知情的人单从背面看,还以为是小孩儿扮丑作怪呢!
见猕猴在我肩上倒是乖巧,又见小沈三真是烦恼不已,我笑道:
“行了,你也别愁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帮忙,办一桩白事。等事情办完……我就先把狗蛋领回:“那最好,你只要把它请走,这趟发送玉皇大帝我都不收你钱。”
回到铺子里,小沈三问我:“给谁办白事啊?”
我看向方玲。
方玲低垂眼帘道:“时隔多年,我不会再和一个死人计较。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点点头,对小沈三说:“墓地是本主自己事先买好的。但是操办这方面……他写下了流程,可我有一些看不懂。”
说着,我拿出蒋宝涵留下的最后那张手写的a4纸,展开递给沈三。
小沈三看了看正面,“蒋宝涵……这个格式字体是拿来做灵牌的。”
我不禁皱眉。
现在供奉逝者灵牌的虽然不多见,但南方一些地区也还是有保留这习惯的。可是蒋宝涵的灵牌要谁来供奉?
小沈三转看反面,低声念叨几句,说道:
“前面这段,应该是刻在碑上的铭文。这个蒋宝涵……诶?我是不是听过这个名字?”
我说:“记不记得蜈蚣山那次?”
小沈三一拍脑门,“嗨,我说呢,现在还有谁会这么讲究。敢情他本身就是个给人修坟造墓的!”
他把纸递给我,冲我抬了抬下巴。
我问:“啥意思?”
小沈三翻了个大白眼:“你是不明白意思,我是有些字不认识。”
我这才想起来,他是个半文盲。
我又再把背面写的内容看了一遍,才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
“非人故衣三粒扣,七疮八孔四面透,阳间兽形阴无脸,尺寸之间果报还。”
我下意识摇了摇头,“后面还有几句应该是对我说的,但是……”
“不用但是了!”
小沈三打断我,说道:
“这家伙,应该是自知罪孽深重,要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赎罪还债!这种偿还罪孽的法子,我倒是听大哥说过,没想到真有人甘愿这么做。他得是有多亏心啊……”
我满心疑惑,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个发送法?”
“也难,也不难。”
小沈三斜眼瞄向我肩上的猴子,“这小家伙果然很有灵性,它大概是认定你是它的主人了,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所以有些事事先替你做了准备。”
我看向二狗蛋,茫然不解。
小沈三一改面色,对着猕猴说道:
“这棚白事我接了。”
就只这一句,二狗蛋忽然就将啃了大半的玉米棒子甩到他脸上,十分狂躁的撕扯起了身上的寿衣。
它指甲尖利,动作又是粗暴之极。
等寿衣被扒下来的时候,已经变得破破烂的寿衣拿起来看了看,随意的卷成一卷,装进一个塑料袋:
“完美!发送的寿衣有了,现在就差……”
他忽然又皱起眉摇了摇头:“这事倒是不难办,可要是立马办事,至少还有三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完全是一头雾水。
小沈三道:“正经办丧事得有阴阳生唱喏主事,还得有撒纸钱的。首先说一点,这个纸钱得是三七你来撒。”
我悻然的点点头:“只要不让我打幡儿就没大问题。”
小沈三点头:“那眼下就缺一个主事的阴阳生了。”
阴阳生,各地有着不同的称呼。未必就是专门替人办白事的,可以是诸如地方上有着相当威信的老人,帮人问事。操办白事,送逝者上路,那就叫阴阳生。
我说:“你不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吗?”
小沈三一瞪眼:“你见过我这么大的阴阳生给人喊丧吗?”
他靠进椅子里,说道:
“我就直说吧,你要办的这棚事,不是普通的白事。按照本主的遗愿,是说他自知罪孽深重,死后不去轮回投胎。愿意留在阳世,履行阴差的职务。以此来偿还罪孽。
阴差分很多种,但就像考公务员一样,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而是要经过一定的程序。就比如,发送穿的寿衣,必须得是故衣,也就是二手的,而且,不是人穿过的。”
见他看向二狗蛋,我终于有点回过味来:
“你是说,要用这猴子穿过的寿衣给他发送?”
小沈三再次对二狗蛋表示赞赏:“都说它很有灵性了,它做的很到位,扣子扯的就只剩三粒,这首先就替本主消减了三世畜生道的轮回。七疮八孔四面透,就和乞丐穿的破衣服一样。自身没福分,就穿破烂儿,随着日后当差,慢慢积攒新的福分。”
我看向方玲。
方玲神色复杂,片刻,长叹一声道:“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他想怎样,我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