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自己果园内的每一寸土地。
把路过的树都拍一拍。
像是许久未见又路上重逢的老友叙旧一般。
但只是拍了拍,便继续往前走。
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自言自语的念叨都没有。
渴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
还一定要是落在树枝上的雪。
这雪水一定冰的碜牙。
但他却不在乎。
走几步,就抓一把吃进去。
还不住的嚼着。
好像什么人间美味一般。
但实际上,只是一口水罢了。
刘睿影在冬天里第一次看到他说话。就是铁观音在与人吵架。
因为那人正在门口扫雪。
铁观音愤怒的冲上去躲过了那人的扫帚。
轻轻一掰,就断成了两截。
主人家一脸茫然的看着铁观音。
都是果农。
互相还算是熟识。
铁观音掰断了扫帚后就指着这家主人破口大骂。
骂得许多字词,都是刘睿影第一次听过的。
“你不扫了不扫了!”
主人家似是知道铁观音有这种毛病似的。
也不和他计较。
摆了摆手,就转身回到了屋里。
但铁观音仍旧不停口的骂着。
骂累了。
就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歇歇。
而后用手上那半截扫帚,把先前主人家扫开的雪重新扫回来。
铺的平平整整。
和下雪后一模一样。
铁观音不愿意有人去改变这季节的自然规律。
雪既然落下来了,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为何要去扫?
你扫了,证明你想改变这季节,改变这自然。
但铁观音知道,真正能够改变的只有自己。
改变自己对这季节,对这自然的态度。
不过他也很清楚。
在他走后。
这家主人一定会换一把新的扫帚出来重新扫雪。
但那却已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因为在他遇见时,他已经做出了他想要做的举动和反应。
其余的,他看不见。
也无从可说可管。
毕竟他不会在这石墩子上坐整整一个冬天。
他还是要继续朝前走的。
即便不知道要去哪里。
但朝前走,不要停,总没错。
天黑了。
山里人家都点亮了灯火。
但那些灯火根本不足以照亮崎岖的山路。
就像今夜。
出奇的黑。
好在这条路他已经走过了无数遍,却是连哪里有坑都能记得。
倒是没有走错过一步。
有些灯火里传来的是欢笑。
而有些灯火中却只能酝酿出泪花。
但铁观音没有灯火。
自然也就没有欢笑与泪花。
但刘睿影却在他的身上体会到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这种畅快,他也有过。
而且只在夜晚。
只在漆黑到连影子都没有的夜晚。
云层和雪地遥相呼应。
铁观音走在雪上,就好像在云层里跋涉似的。
乾坤一颠倒。
没了任何差别。
生在南边的人,一定惧怕冬天的寒意。
因为身材再曼妙的女子,到了冬天,都得穿上厚厚的棉袍冬装。
显得臃肿不堪。
毫无任何‘美’可言。
而那平日里如暖阳的般的微笑,也会因为寒冷而变得愁苦。
的确是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
对于铁观音而言,这倒是省却了很多麻烦。
因为大家都只顾低头锁着脖子走路。
反倒是没人注意到他这么一个怪人。
不光是黑夜。
冬天也能给他最好的保护,是他每年中梦寐以求的归属。
刘睿影甚至能够猜到他为何会选择生活在北方。
因为北方的冬季最为漫长。
漫长的冬季,让他的开心和舒畅也能保持的更为持久些。
在北方冬天里上路的行人。
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渴望。
有的渴望见到父母妻儿之后的温情。
有人惦记着炉子上已经熬好的一锅热汤。
铁观音或许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渴望的行人。
他只是对在路上的感觉有一份卓绝的迷恋。
兜兜转转饶了一大圈。
他最终又回到了自己果园下的一处村庄。
冬天让这村庄也陷入了沉睡。
今天有太阳。
但冬天的太阳是假的。
即便它看上去再大再亮,也不能给人以任何温暖。
村庄中的住户,零零散散的坐落在山丘上。
若是在低洼处。
开春时融化的雪水,就会把整个房子都冲垮。
他们没有钱去修结实的屋子。
只能多花费点时间和经历,去把房子往高处盖。
这个村子,是他每年冬日游历的终点。
从这里离开后。
他便会回到自己的果园,掏一个雪窝子。
蜷缩在里面。
好似一头狗熊般,一直待到惊蛰才会出来。
而他来这座村子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这村儿里有一位老人。
一位极老极老的普通老人。
和当地的老农民没有什么区别,身上也毫无过人之处。
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要比旁人更老。
有的时候,老也是一种特点。
若老的没有特点,那只能说明这人还不够老。
走到这里后。
刘睿影看到铁观音的步子都变快了许多。
可见他的心情有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