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锦衣卫在军队中的安插,皇帝也不避讳,就是自己的耳目。
没有宦官监军,更没有视武将低人一等的文官,再没有别的监督的制约,那真有可能形成军阀了。
但对于锦衣卫的职权,皇帝也规定得很严格。不干涉将领的指挥,只管钱粮,只管军纪。
这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将领的抵触心理。自古以来,皇权都会对军头有所约束,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要不克扣军饷,只要不趾高气扬,只要不干涉指挥,皇帝安插耳目并没有影响什么。
而且,这不仅让皇帝放心,更少了很多朝中官员进谗言诬奏陷害的可能。
要是碰到好相处的,比如苟真怀,毛文龙还真是省了不少心。
又没耽误你建功立业,又没越界捞权,还能在看似不经意的言语中透露些万岁的心思。挺好,真挺啊!
所以,听到苟真怀要回京复命的话,毛文龙表现出了关心,也很正常。这要是换个不好相处的,还真是挺麻烦。
对于毛文龙的疑惑,苟真怀笑了笑,开口说道:“可能不会再回镇抚司了,某也不知另有差遣到底是何职位。”
毛文龙沉默了一小会儿,感慨地说道:“与苟将军共事,某甚是合意。苟将军若调走,不知换哪位来,是否好相与?”
苟真怀望着前方,微微眯了下眼睛,沉声说道:“毛帅多虑了。凭万岁的知人善任,怎会不精挑细选。”
停顿了一下,苟真怀突然反问道:“毛帅,对于宁远伯,你有如何评价?”
宁远伯便是李成梁,镇守辽东三十年间,率辽东铁骑先后奏大捷者十,边帅武功之盛,二百年来前所未有。
对于李成梁,毛文龙当然熟悉,据说他曾在李成梁军中任过小军官。
但苟真怀这么一问,毛文龙却知不简单,岂敢轻易作答?
沉吟了半晌,毛文龙约略猜出了所问的意思,开口说道:“宁远伯有大将才略,武功之盛,确实令人钦佩备至。”
苟真怀微抿嘴角,不置可否,知道毛文龙肯定还有后话。
果然,毛文龙语气一转,继续说道:“然宁远伯位望益隆,奢侈无度,甚至虚报战功,实为污点。”
苟真怀依旧没有插言,如果毛文龙只是这般认识,辽东边帅的人选倒是要向万岁建议谨慎考虑了。
毛文龙加重了语气,说道:“特别是宁远伯晚年,与老奴往来甚密,多加包庇。只要老奴示忠,即保奏给官,甚至‘弃地以饵之’。建奴之崛起,宁远伯难辞其疚。”
苟真怀微露笑意,颌首道:“毛帅既有此见识,想必不会重蹈覆辙。养寇自重,嘿嘿,与养虎为患何异?宁远伯年老昏聩,倚重老奴,据说很有倚建州之兵袭占朝鲜自立的野心。”
这——毛文龙心中骇然,没想到万岁对李成梁的评价如此恶劣。幸好自己说得没有大问题,否则……
苟真怀继续侃侃而谈,但对于毛文龙来说,却是警诫。
“宁远伯与戚大帅治兵不同,戚大帅以制度,宁远伯倚仗个人威望,对将士奖赏很厚,以荣华富贵激励之,却难持之长远。故其部将得富贵后多暮气难振,再无进取之心。”
“先前之战场健儿,先是怯战,后又掩败为功、杀良冒功,功业由盛而衰,却也不算意外了。”
“万历三十四年,宁远伯将已‘生聚日繁、至六万四千余家”的宽甸等六堡’,以‘地孤悬难守’放弃之……”
苟真怀如数家珍般的讲述,让毛文龙心中凛然,牢牢记住,不敢或忘。
虽说苟真怀的话不能完全代表皇帝,但对毛文龙来说,也是警诫。因为,自古以来的帝王,确实很顾忌这些。
看看统率“岳家军”的岳飞是什么下场,难道你毛文龙镇守辽东的话,还想弄出个“毛家军”?
再看看宁远伯李成梁,那是真有野心。养寇自重,安插亲信,建奴叛明,以至辽东沦陷,他难辞其咎。
至于什么“地孤悬难守”,其实就是畏难怯战。大明国土,岂容轻弃?皇帝曾经这样说过,你毛文龙最好别犯。
心中警醒之余,毛文龙也暗自庆幸,更有几分欣喜。
听苟真怀这番告诫,万岁显然是要把镇守辽东的重任交给他,交给东江镇了。
“毛帅。”苟真怀收住了话头,看了毛文龙一眼,笑道:“现在,圣君在位,实是咱们的福气,大明将士的福气。”
“苟将军所言极是。”毛文龙拱了拱手,说道:“万岁圣明,我等才无后顾之忧,只有竭死报效皇恩。”
苟真怀也拱了拱手,笑着对毛文龙说道:“李成梁得封宁远伯时,何等艰难!当今圣上文武并重,毛帅却比宁远伯更加幸运。”
毛文龙心中大喜,封爵可是武将最高的心愿,且是多不可达的奢求。
李成梁战功卓着,先后加封为左都督、太子太保、世袭卫指挥使,到了封无可封之时,才得了个流爵(非世袭)宁远伯。两三年后,再立大功,才转为世袭爵位、岁俸八百石。
除了战功彪炳,李成梁为封爵可是走了很多的门路,花费了巨量的钱财,才让朝中文官松口通过。
苟真怀的这番话,已经表示得很明确。你是武将,只管打好你的仗,有功自然有封赏,也不用你打点钻营,万岁都是心知肚明的。
而就毛文龙现在的职衔,还没到世袭卫指挥使,离封爵还差着一层。但万岁已有此心思,你就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