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位是门学问,特别是对自己的定位。低了是自卑自贱,高了便是倨傲无礼。
毛文龙对于此次拜见,是反复思虑过。拿捏的分寸,掌握的尺度,都有了成熟的腹案。
他心里清楚得很,论官职,他只是一方镇帅。无论是熊廷弼的辽东巡抚,还是袁可立的辽东督师,都肯定是高过他的。
论资历,熊廷弼曾是与王化贞同级别的,毛文龙那时只是个都司;袁可立就更不用说了,帝师,赐节铖、尚方宝剑,更是他的顶头上司。
而且,这两个人都是进士出身。尽管皇帝在这几年里提高了军人的地位,但重文轻武的积习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扭转过来。
所以,毛文龙把身段放得比较低,谄媚谈不上,下拜上的礼节却是做得无可挑剔。
当然,皇帝调解二人的苦心,毛文龙也要表现出来。东江镇副将苟真怀陪他而来,这也是个有密奏权的家伙,毛文龙岂能不知?
“熊大人的奏疏和品评,在下已经全部知晓,实在是惭愧之至。”毛文龙远远地跳下马,来到熊廷弼面前,施礼拜见,先自我检讨,“虽说在下从不相信外面的流言蜚语,可也从未表明心迹,令世人误会,皆是在下之错。”
熊廷弼哈哈一笑,还礼道:“清者自清,流言毕竟为假,如何能长久?毛帅所言之惭愧之错误,实在是过矣,过矣!”
说着,老熊对施礼拜见的苟真怀伸手虚扶了一下,笑道:“苟将军不必多礼,在广宁时便并肩作战,也是老相识了。”
苟真怀笑着点头,寒喧两句,便退到毛文龙下首。
熊廷弼伸手相让,“袁大人便在城楼相候,你我且先上去拜见。”
“熊大人请。”毛文龙岂敢争先,伸手相请。
“毛帅请。”熊廷弼再度谦让,推托了一番,二人才联袂登上城楼。
袁可立身为辽东督师,持节铖、尚方宝剑,等于是代天子行事,握有生杀大权。虽然不能无故杀人,但免职罢黜却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眼见熊廷弼和毛文龙说笑着联袂而来,似乎已经捐弃前嫌,袁可立也是心中欣慰,起身笑着相迎。
“末将(下官)拜见袁大人。”熊廷弼等人赶忙上前施礼拜见。
“不必多礼。”袁可立笑着抬手虚扶,打量着毛文龙,说道:“数年不见,毛帅风采不减,本官甚是欣慰。”
“袁大人身康体健,末将也甚是心悦。”毛文龙抬起头,笑着说道:“自在登州拜见大人,已是数年未曾再见了。”
“是啊!”袁可立捋着胡须,微微颌首,显得甚是感慨,目光转向苟真怀。
“末将苟真怀,东江镇副将。”苟真怀躬身施礼。
袁可立伸手虚扶,虽然没见过,但对苟真怀的资历还是了解,笑道:“苟将军不必多礼,从广宁之战到现在,已是数年时间,苟将军亦是老军伍了。”
苟真怀嘿然笑道:“在下是半路出家,由镇抚司转军途,倒是不敢称老军伍。”
“苟将军治军有方,所部在东江镇亦是头等强军。”毛文龙在旁笑着说道,抬举手下,也是抬高自己。
“好,好啊!东江镇皆是强军,本官甚慰。”袁可立嘴上赞着,伸手示意道:“诸位请坐,在正式军议前,且在这城头煮酒叙谈,尽可畅所欲言。”
诸人谢过之后,一一落座。只有侍立于袁可立身旁的刘兴祚还站在那里,惹来众人好奇的目光。
袁可立哈哈一笑,伸手指着说道:“此乃飞骑胜字营统领刘兴祚,复州反正归胆,万岁赞其有大宋李显忠之风。”
“原来是刘将军。”毛文龙和苟真怀站起身。
刘兴祚赶忙大礼参拜,“末将见过毛帅,见过苟副帅。”
历史上的刘兴祚归明后,时值袁可立离去,在辽西辽东都不受重视。
有鉴于此,朱由校特意交代了袁可立,给他立功的机会,彰显皇帝识人之明。
所以,袁可立才调来刘兴祚所率的飞骑胜字营,也特意在熊廷弼和毛文龙跟前进行介绍,显出他的重视。
要让刘兴祚沙场建功,就不能留在身边,只作为护卫亲兵队使用。所以,无论是熊廷弼,还是毛文龙,总要归其中一位统领。
把皇帝这尊大神搬出来,抬举刘兴祚一下,使熊、毛二人不轻视、鄙夷,给他用武之地。
寒喧已毕,众人重新落座,亲兵奉上茶水,才开始随意攀谈。
这样说话比较随和,尽可以说出自己心中的战略设想,免得在正式军议时不好转圜。
尽管平辽的总体方略基本确定,四面围攻,使建奴顾此失彼,难以集中力量应付。
但在具体的作战上,还是没有最后确定。就目前而言,是先从辽南发动,一路攻击辽沈;还是集力于建州,端掉建奴的老巢,所谓的龙兴之地。
“熊经略,海州卫的布置已经完毕,随时可以发动进攻吧?”袁可立转向熊廷弼,开口问道。
熊廷弼点了点头,说道:“汉军龟缩城中,建奴两红旗在城外游动,但已经无法阻止我军攻城。本官在等兵力和物资更加充裕,就可以四面包围,使城中之敌无一可逃。”
“建奴再度增兵呢?”袁可立沉吟了一下,说道:“本官觉得汉蒙联军可先发动,由科尔沁杀入安乐州和辽海卫,袭扰开原和铁岭,牵制建奴。”
见袁大人的目光投过来,毛文龙赶忙说道:“我东江镇亦可展开行动,牵制建奴,以助熊大人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