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功夫,雨珠如豆瓣般落下。
再往西北去,天际乌云浓黑,雨水犹如天幕,顷刻间覆盖了整座蜀郡。
“下雨了?!”
百姓们震惊地仰起头。
“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上万名百姓,伸手触摸雨珠,每个人脸上都是狂喜的神情,搂住彼此最亲近的人,尖叫狂呼!
“南姑娘说今日下雨,果然就下雨了!”
“南家果然是大善之家,南姑娘被上苍托梦,是咱们蜀郡的福星啊!”
“呜呜呜!我太感动了!”
欢呼声漫山遍野,响彻整座郊外。
南宝衣仰起头。
雨水落在她的眼睫毛上,她忍不住眨了眨眼。
下雨了,真好……
前世,也是今日午后落的雨。
她和珠珠抱着彼此,明明都是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了,却还是如孩童般欢天喜地穿过园林,去追逐雨幕,去摇弄满树雨珠。
丢掉木屐和罗袜,在湿泥巴里踩来踩去……
丫鬟们提着罗裙,在府里欢喜得奔走相告,祖母和二伯母站在屋檐下,慈爱地看着她们玩水……
真高兴啊!
南宝衣弯起眉眼。
起初的欢喜过后,她忽然疼得“嘶”了一声。
她蹲下来,摸了摸脚丫子。
镇南寺着火,她出来得匆忙,只来得及换下寝衣,鞋袜却落下了。
一路狂奔下山,脚掌心竟然早已磨破出血……
正疼痛难忍时,一道身影落在她面前。
萧弈单膝蹲下,温柔地握住她的脚踝。
他从怀里取出干净的汗巾,仔细擦去她脚底的沙砾和血渍。
南宝衣坐在地上,怔怔看着他。
他眉目如山,嗓音清润:“下一次,不可再莽撞。”
南宝衣咬了咬唇瓣。
想起掌镜中那如妖似魔的容颜,她禁不住抬袖遮掩住小脸,“二哥哥快走吧,我无事的。这般模样,不愿意叫你看见……”
萧弈唇线抿得很紧。
他低着头,替她擦干净双脚后,用汗巾把她的脚丫子包在一块儿,又捏着汗巾两角,在她的脚背上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抬眸,小姑娘依旧用宽袖遮住面容,从宽袖中探出的指尖,丹蔻秾艳深红,却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拂开她的宽袖。
小姑娘的脸苍白病态,朱唇鲜红,睫毛雪白。
瞳珠清润,睫毛上凝结着细碎水珠,却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她在害怕。
害怕他嫌弃这副诡异的面容,害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大雨滂沱。
背后千万人狂喜尖叫,而他的眉眼始终冷峻如山。
他俯首,认真地吻了吻她雪白的睫毛。
“本侯喜欢娇娇,无关你是丑是美,是苍老还是年幼。
“你若是上苍钦定的福禄使者,本侯便是你的信徒。你若是被千万人唾弃的祸世邪崇,本侯便是你座下走狗。
“本侯喜欢娇娇,无论怎样都喜欢,不分是非地喜欢。”
南宝衣怔怔看着他。
一句“不分是非地喜欢”,令她忽然之间泪如雨下。
她扑进萧弈的胸膛。
“二哥哥……”
山野清明,淅沥雨声铺天盖地。
萧弈抚过她的三千白发,垂着丹凤眼,虔诚地吻了吻她的发心。
小山亭。
顾崇山缓缓放下杯盏。
他起身,撑开一把油纸伞,朝山亭外走去。
“督主,您不继续看了吗?”
小太监急忙跟上。
“我输了。”
顾崇山淡漠的嗓音,融进雨水之中。
小太监亦步亦趋,恭敬的神情变得阴狠:“和小女孩儿的赌注,怎能算数?靖西侯比起薛定威,傻子都知道薛定威更厉害。督主真要退而求其次,与靖西侯结盟?”
“愿赌服输。”
小太监又换上恭敬的表情:“可是督主分明很在意南姑娘,要不咱们给南府一点儿压力,叫他们把南姑娘献给您?”
顾崇山驻足。
山风携裹着雨丝,将他颈间的黑檀木珠吹得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他背影修长高大,带给人阴沉的威压。
小太监自知失言,急忙狰狞着面孔,恶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督主,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黑色官靴,淡漠地踩过山野枯草。
“程诲官商勾结,焚烧粮仓,不堪为蜀郡太守。念在程家世代为官,便不祸及家人。判程诲流放三千里,五代之内,不得为官。”
“是,奴才这就差人去办!督主,薛都督那边……”
“狼王老了,该给新的狼王,让位了。”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令小太监面色微凛。
他拱手称是。
顾崇山走远后,小太监仰头望向灰蒙蒙落雨的天空。
蜀郡,怕是要变天了啊。
镇南寺之事后,南家的声望在蜀郡一日千里。
不仅恢复了蜀锦生意,钱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百姓们信任南家,不仅愿意把半辈子的积蓄存进南家钱庄,甚至还愿意参加养老、看病等各种项目。
姜岁寒很积极地为这些项目取了好名字——
养老保险,医疗保险。
松鹤院花厅,老夫人坐在主位,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自家孙女儿聪明、有福气,给家里带来了天大的好运。
为着这颗福星,蜀郡的达官显贵纷纷托媒人登门求亲。
却都被老夫人一一回绝。
于是那些媒人退而求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