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地窖,沉静如水。
百姓们屏息凝神。
他们是来看高僧化解邪崇的,怎么现在邪崇给高僧上起课来了?
但是又仿佛好精彩的样子!
老僧人沉吟良久,答道:“屠刀在你心中,老衲以心眼窥之。”
南宝衣笑出了声。
笑罢,她正色:“大师心中有佛吗?”
“自然。”
“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可大师所见,却是屠刀,那么大师心中藏着的,是否也是屠刀?”
少女嗓音清脆。
满场哗然!
百姓们脸色变幻。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邪崇女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你们瞧,大师都回答不上来了呢!”
“说起来,她真的是邪崇吗?我们全家都因为南府而得救,我奶奶说,南府是大善之家,她小时候遭过饥荒,也是南府救的命呢!”
“恕我直言,我觉得那首童谣挺蹊跷的,像是有人恶意传播。”
“……”
各种议论回响在耳畔。
南胭死死捏着绣帕,面庞狰狞扭曲,很想撕烂南宝衣那张嘴。
都沦落到被镇压在寺庙里的地步了,她怎么还这么能说?!
既然这么难说,当什么大家闺秀,干脆去玉楼春说相声啊!
好气啊!
老僧人依旧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是摊开的《妙法莲华经》。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渗出,顺着面颊滚落,将袈裟染成深色。
后背冷汗直冒,同样打湿了僧衣。
这个邪崇女太刁钻了,他若回答心中无佛,那他算什么高僧?
可是回答有佛,竟然就这么掉进了她的圈套里!
老僧人擦了擦额头冷汗,知道自己必须维持住镇南寺的形象。
他冷冷斥责:“巧舌如簧!”
南宝衣微笑回应:“不过是坐而论道。”
如果不是镇南寺太过分,突然搞了一大堆人进来看她笑话,她是打算乖乖听他们念经的。
既然他们不仁,那她自然没有傻乎乎被欺负的道理。
“道,不是靠着伶牙俐齿、诡诈狡辩,来论的。”
老僧人又反驳她。
“请大师论道。”
老僧人道:“我镇南寺慈悲为怀,在蜀郡大旱期间,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又开凿水井沟渠,不知救了多少人命。我年岁虽长,却也每日念佛,为蜀郡祈福,心中又怎会无佛呢?心中无佛的,恐怕是你这诡言善辩的邪崇女。”
他说完,南宝衣久久静默。
南胭不禁暗暗得意。
这小贱人恐怕是无言以对,因此不敢说话。
也不瞧瞧人家得道高僧是什么身份,她怎敢与高僧坐而论道?
镇南寺的主持方丈,站在远处,轻捋长须,眉眼高冷。
把南宝衣镇压在寺庙里,原是受夏家所托。
他其实知道,这姑娘并非邪崇。
本来他挺怜惜这姑娘无端遭殃,但她竟敢与他寺中僧人论道,还妄图更胜一筹,这就叫他面子上过不去了。
幸好师兄善于论辩,这才叫她哑口无言。
铁栅栏外。
老僧人见南宝衣正襟危坐,却久久不说话,自以为扳回一局,于是慈悲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可是受到了我佛感化?”
南宝衣微笑:“佛不语,因为佛无需语。”
满场静寂。
老僧人的面色,瞬间苍白如金纸。
佛不语,因为佛无需语。
可是他刚刚为了证明心中有佛,却如此长篇大论!
在这句话的映衬之下,像是个急于求成的跳梁小丑,哪像是心中有佛之人?
胸腔里的气血急剧翻涌。
他捂着胸口,半晌才道:“南姑娘冰雪聪明,颇有慧根,看来,已经不需要老衲为你念经感化。这场论道,是南姑娘赢了。只是南姑娘的胜负心太重,以老衲看来,乃是执念太深的表现,未必是件好事。”
南宝衣依旧微笑:“我早已放下胜负,大师还记挂着吗?”
“噗!”
老僧人直接吐血了!
他指责南宝衣胜负心太重,是执念太深的表现。
可南宝衣却说,她早已放下胜负。
如此一来,倒显得他自己多嘴多舌,他自己过度在意胜负,他自己执念太深!
百姓们看得目瞪狗呆。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得道高僧,竟然辩不过一个邪崇女?!
南胭都快要把绣帕撕成两半了!
她双眼喷火,心里极为怨恨镇南寺这群和尚。
好好的搞什么七七四十九天感化,直接一把火烧死她不好吗?!
现在好了,佛寺声誉扫地,倒是叫百姓们看了一场笑话!
老主持紧紧盯着南宝衣,眸色极为不善。
他暗暗指望师兄能替镇南寺扳回一局,却看见自家师兄慢慢擦干净唇角血渍,朝南宝衣跪坐的姿态颇为恭敬,犹如对待友人。
老僧人问道:“如今蜀郡大旱,河道干涸,田亩颗粒无收,敢问南五姑娘,奈何?”
南宝衣想了想。
恕她直言,她刚刚说的那些个佛语,不过是从祖母那里听来的。
让她指点这老僧人,她真的做不到啊!
再说了,河道干涸、田亩颗粒无收能怎么办,等下雨呗!
但是面对这老僧人渴求知识的目光,她只得故作高深莫测,淡淡道:“一切都在。”
老僧人怔愣。
过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他犹如醍醐灌顶,忽然狂喜:“噫,老衲悟了!老衲悟了!多谢南五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