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小小的年纪,本该天真烂漫,此刻却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娃娃,说话时一板一眼毫无灵气,举止间充满了刻意调教的痕迹。
阿弱不喜欢她。
他退后两步,抱着食盒进了国子监。
南宝衣扶起徐晚婉,摸了摸她无措的小脸,话却是对着徐夫人说的:“如今天下安定,夫人身有一品诰命,要什么没有?又何必为难小孩子。婉婉年纪太小,送来国子监读书会很吃力,不如放在身边好好教养。”
她是出于好意。
徐夫人却觉得她在害她们母女。
更何况她的婉婉那么聪明,哪怕比同班学生年幼,也一定很快就能追上他们的进度,说不定还会被夫子表扬,成为扬名长安的才女。
她把徐晚婉拉到身边,皮笑肉不笑:“世家贵族的女儿,哪个不是从小就开裢窀1。到底不敢跟南姑娘比,听说您幼时出身商贾不学无术,可您最后还是赢得了天子的心,真叫人佩服。”
说完,牵着徐晚婉就走了。
荷叶气得要命:“这徐夫人是什么意思啊?!她是不是在讽刺姑娘?!您小时候确实不爱读书,可如今也算腹有诗书,她凭什么看不起您!”
南宝衣轻嗤:“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管她了。”
她随其他人进了国子监。
今天是开冬学的第一天,稚童的学堂里要格外隆重些,长辈们都聚集在廊下,透过窗户紧张地注视自家孩子,希望他们能好好学习。
南宝衣看着阿弱。
小家伙还在和裴家小娘子置气,见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第一排,便鼓着腮帮子坐到了最后一排。
徐晚婉倒是听她娘的话,主动坐到了阿弱身边,可是阿弱根本就不搭理她,只拿出课本温习翻看。
南宝衣在廊庑间看了片刻,听见有人说夫子来了。
她抬头望去。
身穿火色纱袍的年轻夫子,夹着课本和戒尺由远而近,生得剑眉星目身姿颀长,似乎是往她这里扫了一眼,又很快挪开。
南宝衣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方桃木牌。
木牌质地古朴,隐约雕刻着篝火和绛纱灯的图案,她看着眼熟。
荷叶小声道:“那桃木牌您不也有一个吗?还是老夫人给的,被奴婢收在了妆奁底下。”
南宝衣记得。
荷叶很快打听了一圈儿回来,小声道:“这位夫子说是姓霍,叫做霍启,家在北郡,今年才考进国子监当夫子的。奴婢琢磨着,大约也是上了骗子的当,才买了那张桃木牌吧。长安城里,还有许多人都上当了呢。”
南宝衣微微颔首。
却又觉得怪怪的。
祖母年纪大了,容易被骗倒也能理解。
这霍启年纪轻轻又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怎么也会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存了一个心眼,吩咐荷叶拿出那张桃木牌。
她带着桃木牌去找一品红,却被道童告知,一品红正在闭关炼制丹药,要到明年年初才会出关。
她只得去找萧随。
萧随正在读一卷佛经。
明明该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披着厚厚的狐裘,还拥着一炉炭火。
腕间悬挂的佛珠被风吹动,发出轻微碰撞声。
他仔细翻看过那张桃木牌,淡淡道:“寻常木雕而已。”
南宝衣握着木牌:“是吗?倒是我多心了。”
她谢过萧随,正要告辞离去,想了想又道:“中秋那夜,冷宫里的那位姑娘……”
“她一贯喜欢作恶。”萧随重新翻开佛经,“我已经警告过她。到底是父皇那个时候留下的美人,总不能杀了不是?”
南宝衣点点头。
她知道世家都喜欢向天子进献美人。
天子若是不收,那美人也只能待在宫里,到老,到死。
她记得那夜的姑娘,还是年纪轻轻的少女。
那冷宫里的许多姑娘,都还很年轻吧?
她渐渐起了一个念头。
回到长乐宫的时候,二哥哥也已经从御书房回来了,他站在窗下,盯着阴沉沉的天空,脸色颇有些冷峻。
她解下大氅,脆声道:“二哥哥,我要与你说件事儿。”
萧弈回过神,熟稔地执起她的手。
他搓了搓她的小手,又轻轻呵出一团热气:“什么事?”
“先帝在时,各地进献了许多美人,如今都关在冷宫里。我琢磨着,这也快到年尾了,不如放她们回家,也叫她们与爹娘团圆。”
对萧弈而言,这是小事,也是善事。
他摸了摸南宝衣的脑袋,冷峻的神情稍作消融,狭长的凤眼里藏着柔软。
他的娇娇,幼时不通文墨顽劣不堪,以欺负别人为乐。
如今长大了,竟长成了满腹学问的小淑女,处事也如此细致周到,顾全他人。
他怎能不允?
南宝衣拉着他的手在熏笼边坐了,献宝似的打开一只紫檀木匣子:“秋天的时候,余味做了许多柿子饼和金丝话梅糖,二哥哥也尝尝。”
萧弈不喜欢这些甜甜的东西,吃了半个柿子饼就不肯再吃。
他看南宝衣吃得痛快,忍不住提醒:“当心蛀牙。”
南宝衣笑眯眯地盖上食盒,认认真真地漱了口,朝他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二哥哥看,我的牙保养得又白又干净,吃什么都香,才不会蛀牙呢!”
俏皮的动作,逗笑了萧弈。
南宝衣坐到他怀里,伸手抚上他舒展开的眉眼。
她的小脸郑重几分:“二哥哥就该经常这样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