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出现之时,大唐同中书门下三品李峤,正对着笏板,痛陈佛门泛滥之害。
“臣观玄奘禅师所译经文,皆劝人慈悲为主,并无一字涉及虚饰。而如今大唐各地,珈蓝大造,极尽豪奢之能事。所需人力物资,皆来自百姓。美其名曰善捐,却多为强行摊派,数量倍于赋税。以至佛寺周遭数十里,戸戸家徒四壁。而寺僧食不厌精,衣不厌奢,出入前呼后拥,仪仗盛于刺史……”
刚刚开了一个头,他就感觉紫宸殿内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紧跟着,天地间,狂风大作!
“又要下雨了?今年冬天这天气,真是邪门了!”几个昏昏欲睡的低级官员愕然扭头,将目光看向窗外,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了几分厌烦。
今年冬天的雨,下得也忒勤了些!虽然因为风车和机井的陆续投入,长安城内外的洪涝灾害已经大为缓解,但潮湿的天气,却仍然给人带来了许多不便。特别是需要每天应卯的官吏,从暖烘烘的家里走出来的那一刻,简直被湿风吹得生无可恋。
然而,很快,这几个小芝麻官们的目光就被冻在了窗棂上。一个个两眼瞪得滚圆,嘴巴张大得可以塞进鸡蛋。
不是要下雨,外边的风虽然大,临近的屋顶上,却没有乌云的影子~远处的天空,也是一片湛蓝如璧。只是,今天的阳光比往日暗了一小半儿,并且还在继续变暗。
“坏了,日蚀!一年中第二次!浑天监那帮人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预测到!”议论声,也纷纷而起,不止是位置靠近窗子的低级官员们发现了情况不对,位置靠近御案的仆射、尚书、侍中、大将军们,也凭借经验和光线的骤然变化,猜到天空中发生了什么,刹那间,每个人脸上都难掩震惊之色。
日蚀算不得什么罕见天象,特别是对于大唐这样幅员辽阔的国家,几乎每隔五年八年,就会在不同地方出现一次。但是,一年之内,出现两次日蚀,并且全都出现在京畿,这种情况就太罕见了!(注:此为史实,公元707年,一年出现了两次日食。)
如果浑天监事先有预测还好,即便预测得不准,朝廷也能预先做一些准备,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宵小之徒,以免他们趁机妖言惑众。并且在同时尽可能地安抚民心,避免百姓轻易被人煽动起来聚众闹事。(注:这段时间唐代采用麟德历,而麟德历后来被李隆基废除的原因之一,就是无法准确推算日蚀。)
而这次,浑天监却对日蚀的出现毫无预警!让大伙想替圣上准备《罪已诏》都来不及,更甭说提前布置兵马,卫护地方!
“是以,微臣肯请圣上早做决断,限制佛寺与度牒数量,严禁大造法相,严禁法相再涂金装,并严禁各地僧人干涉官府日常政务。有胆敢违背者,必施严惩!”明知道周围的情况不对劲儿,同中书门下三品李峤依旧固执地将笏板上的条陈,逐次提出,平素人畜无害的面孔上,竟然写满了倔强。
他是个老好人不假,他不喜欢参与朝堂争斗也没错,但是,他却不是泥捏的雕塑。最近几天,朝中诸臣眼睛都盯着灭门、刺杀、纵火等一连串大案。而他,却敏锐地发现了隐藏于这一连串大案背后的问题。那就是,佛门已经对大唐朝廷和地方官府,渗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再不严加限制,早晚必生大乱。
然而,他的话,却迅速被淹没在一片混乱的叫嚷声中。
“圣上,日有蚀,请依照惯例避于偏殿,焚香祷告,以求上苍保佑我大唐平安!”
“圣上,日蚀骤现,必是上苍示警。臣请圣上暂停朝会,避居偏殿为万民祈福!”
“圣上,白马寺被屠,善德寺毁于大火,而后日蚀骤现。未必不是神佛震怒,惩戒人间不敬!”
“圣上……”
“今日朝会,到此为止。三品以下文武,各回官署。三品以上,随朕去偏殿焚香祈福。”应天神龙皇帝李显,被突然出现的日蚀,震惊得六神无主,愣愣半晌,才不得不从龙椅上站起身,满脸凄凉地做出了决定。
“水灾,风灾、酷暑,还有一年当中两次日蚀!朕这个皇帝,难道真的就不受上苍待见么?朕分明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并且还尽可能地给那些被母后冤杀的人平了反!”悲鸣声,在他心中快速涌起,泪水,也迅速模糊了他的双眼。
然而,此时此刻,却没人会体谅他的艰难。刚刚进入偏殿内,还没等他来得及缓一口气儿,左监门大将军薛思简,已经慌慌张张地追了进来,“圣上,启奏圣上,浑天监正监豆卢柄,少监王重福入宫谢罪。”
“谢什么罪?朕今日无暇听他们自己给自己辩解,让他们各自回家听候处置!”应天神龙皇帝李显又烦又累,甩了一下衣袖,厉声吩咐。
“遵命!”左监门大将军薛思简不敢违背,躬身行了个礼,匆匆离去。
应天神龙皇帝李显的心情更差,冲着偏殿内的文武大臣们丢下一句,“朕去沐浴,你等各**香!”,就准备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眼不见为净。然而,刚刚走出五六步,身背后,却又传来了太仆卿纪处讷的进谏声:“圣上,微臣以为,理应召见浑天监相应官员,彻查日蚀的起因。”
“彻查,彻查什么?则天大圣皇后在世之时,日蚀也发生过很多次,怎么没见尔等提议彻查?!”李显终于忍无可忍,竖起眼睛,厉声咆哮。
他母亲当政之时,日蚀发生,可没人敢把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