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恍惚没有多久, 当他回过神来也不过用了几息, 他望向地上的三人,头也不抬地说道:“把他们带到厢房去。”
仆人一怔, 道:“大老爷令他们跪在雪地里等少爷醒过来。”
男子仿佛没听到,又道:“那两人也带到厢房去罢。”抬脚便朝厢房走去。
仆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可是等男子在厢房坐定,那五个原本跪在雪地里的人都被带了进来。
厢房里自然也升了炭盆, 虽不及卧房的温暖如春, 却也比院子里雪地上暖和得太多了, 五人进了厢房才不一会儿, 都连打了几个喷嚏, 脸色不那么苍白了。
男子默默地看着他们,等他们缓过来, 方伸手指了指那个瘦弱少年:“你先说。”
瘦弱少年微微一怔, 才开口说道:“此事并非他们所说那般。”
小厮顿时瞪大了眼,喝斥道:“明明是你们的马车拦道,是你们的马儿踢了人!”
瘦弱少年没有去理会他, 他们自进来始便没有被要求再跪下,只垂头站在一侧, 此时瘦弱少年微一抬眼便能看到男子的神色,他继续说道:“当时我们的马车正在路上驶着,今日大雪, 路上行人不多, 但地面湿滑, 马车行得也不快。在路口转弯时,因避让行人便靠得边了些,等刚刚转了大半,前方路上突然有快马驰来,许是因为路口,快马没有看清,便直冲马车而来,车夫赶紧避让,但路面太过湿滑,路边又堆有雪堆,马儿来得太快,车夫一时紧张,拉车的马儿滑了蹄,带动马车翻倒在地,快马不知为何也不曾减速,便撞上了马车。”
“快马上的公子便从马上掉了下来,当时是掉在路边的雪堆上,还能爬起身来,后头跟着他的还有两匹马儿,乘坐的正是这两位。公子喝骂我等,我等刚从马车里爬出来,便被公子的马鞭抽打 ,只他手上无力,我等也未受什么伤,后来这两位加入,便打得狠了,我的伙伴见我被打,忍不住去抢了马鞭,这两位大怒,便又去抽了路边的棍子,大家便混打了起来。一时不防几匹马儿挣扎起身,公子不知为何跌倒在地,便被马儿斜踩了一下。”
这番经过说起来并不短,但也字字清晰,听者宛如眼见。
男子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见其中一人相较另两人要狼狈许多,其中一只手臂看上去甚不自然 ,他眼力好,便知显见得是已经断了。
男子的目光又转向两个小厮,低声问道:“他说得可对?”
两个小厮相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便道:“不对!是他们先动手的!他们见少爷骂了他们,便冲上来动手了!”
那三人中的另一个咬了咬牙,说道:“请大人明鉴,公子锦衣玉马,我等见闯了祸已经心惊胆战 ,怎敢如此?”
小厮脸上现出得意之色,骂道:“你也承认是你们闯祸在先!”
厢房门口忽然响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二弟何必多问,只管送去顺天府便罢了,这等刁民,与他们多说一个字都是多余。”
男子眼角都不曾动上一动,看着小厮说道:“那么你们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一个小厮眼珠一转,愤愤地说道:“少爷应约骑马去酒楼,骑到半路,一个路口突然冲出一辆马车,少爷躲避不及便撞了上去,结果我们还没赶到,便看到他们围着少爷,说少爷弄坏了他们的马车,马儿受伤了马车也坏了,要少爷赔钱,少爷已经受了伤,见他们无理,一怒之下便想用马鞭驱开他们,他们便扑上去打少爷了,幸亏我们赶到,便混战了起来。可是少爷原就受了伤,腿上无力,跌倒在地上,他们的马儿,他们的马儿挣脱了马车,便伤了少爷……”
男子垂下眼,掩去目光,问道:“你们两人为何不在少爷身边?以致少爷被人殴打?”
小厮一怔,惊惶之下脱口而出:“少爷的马儿好,跑得快。”
门口的声音再也忍不住怒气,喝令道:“来人,把这三个凶徒送去顺天府。”
门外应声进来数人,径直去提那三人,男子抬头,门口那人冷声道:“你在裕王府做的是判官么 ?竟就审起案来。”他喝道:“送去顺天府!”
男子站起身来,正要说话,那人转身便走:“这府里还轮不到你做主,你好好地去看着我那大侄子罢。再不然,去看望下母亲大人也未尝不可。”他似是极怒,语气很是不善。
男子三番四次被这锦袍男子堵住话头,虽看着不怒,眉宇间也染上了冷意,他看一眼那瘦弱少年,不知为何心中不安之极。
这人为何与那人这般相像?若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生就两个不相干的人长得相像,可是要长成连神情气质都这般相似,这是纯属巧合吗?
可是那人,他心中一痛,那人已经满门皆亡,那是确确实实半分不假。事发后他曾经万里奔驰去到龙游细细查访,整座烧毁的宅第连每个角落都不曾放过,挖地三尺亦是毫无收获。尸骨一半成灰,他带去的大仵作亦说无法完全辨认。然而他却认出来了,少年时那人曾经骨折,大仵作所说的那几块年约三十的男子骨殖中正有一块有骨折痕迹,位置如他记忆。
他带着家仆们留在龙游半年,查户籍查外来人口查流动人口,他不死心,走遍全县城里乡野,也想着或有逃出的人。
但是最后他心灰意冷而归。
那人家中除了那人俱都是老弱妇孺,想也知道那人都逃脱不了,何况他们?
下人们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