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虽然大,京城当中自然有人不停清扫,中等以上的道路上是绝对不会被雪封的,又因雪大天冷,路上便没有多少行人,中年男人的马上功夫又好,马儿纵跃之间竟然速度不慢,两刻钟以后便到了一个占地颇广的宅第前。
当他叩响门环时,来开门的老门房几乎呆住了,他只静静地看了门房一眼,门房几乎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二、二、二老爷,你回来了。”门房身后一个机灵的小厮已经奔下台阶,牵了他的马,转眼间又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纵马而来,自然便是中年男子的小厮也跟了来了,他便招手一并牵了两匹马往侧门走去。
此时男子已经跨进了大门,追来的小厮也迅速跟上。
宅第内亦是一片白茫茫,望进去却宽敞无比,黑瓦高低连绵似无尽头,房屋和那些雕梁画栋都已半旧,看上去显然很有了些年头,却是大方洁净、沉静低调。
男子看也不看,只直视前方大步向前走。
仆从、丫头、人声、惊讶、呼唤等全不入他耳,他熟悉地穿过几进院子,直奔一个小院子里。
天寒地冻,但小院子里全是高高低低的人。
正屋,卧房。温暖如春。
一个少年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但目光穿过众人从门口望进去,能够清晰地看到他面如金纸,口角仍有血迹,显然是刚刚渗出来的。
床边坐着的是刘太医,正在为他施针。
所有的人影都虚化,男子的眼里只看到少年的脸,他的儿子。
一个人影扑了过来,他下意识里一闪,眼角却看清了是谁,见她踉跄,伸手扶住了她,只见她满眼是泪,呜咽道:“老爷,念哥儿……念哥儿伤得很重……”
的确是伤得很重,少年因为要施针,半裸着躺在那里,男子见多识广,一看之下便知道他的手脚俱断,胸腹间一片青紫,显然脏腑也受了重创,虽然在昏迷当中,仍然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床畔还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紧紧绷着脸,看着刘太医施针,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见到他,脸色一肃,走了过来:“你过去看看你儿子罢。”
男子走近床畔,更近了,方看得更清,少年呼吸甚弱,抽搐时似是疼痛难忍,眉头皱得极紧 ,身上插遍了金针。少年的脸长得与男子有六七分相像,因闭着眼昏迷中,倒看不出有几分神韵,却还是俊秀的,只是有些微胖。
男子微微有些茫然,刘太医却刚刚施针已毕,说道:“哥儿伤得太重,我也没什么把握。手 脚都是骨折外伤倒也无妨,固定了只需时日便会长好。只是脏腑之中却难以预计,若是脏腑只是轻微破裂倒还好,只怕大破,那便……”
先前那扑向男子的妇人一声哭泣,抽噎着问道:“如今看上去,只是小破对不对?”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极度的祈求和期望,眼巴巴地望着刘太医,眼泪如珠一般不断地流下来,却连哭泣都忘了。
刘太医有些为难,只好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又点点头,和那老人说道:“我开几张方子,不同时辰不同用药,今晚我不当值,先住您家看着罢。”他看着满屋子的人,又道:“散出去一些,不要太多人,阻了气息。”
前一句话说出来,不仅是妇人,连老人都满面感激,后一句话一说,屋子里三三两两马上出去了大半,只留下五六个人。
此时男子方将目光从床上的少年身上移回来,一眼便看到刘太医望过来的目光,拱手道:“ 多谢太医了。”
刘太医叹道:“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男子面上仍没有什么表情,只追问了一句:“何时能知是否脱险?”
刘太医道:“最少三日。我明日要去宫中当值,届时跟申太医说一声,让他出宫后便过府看着哥儿。”申太医与刘太医关系甚好,且医术不下于刘太医,这般一来,若这少年仍不得好便再无良策了。
男子点点头,低声道:“如此多谢你。”
适才那老人叹一口气,上前亦道:“刘太医医者仁心,感激不尽。”
刘太医笑了一笑,敛容走到隔间,隔间里早备下笔墨纸砚供他写方子。
这边卧房里便只剩下老人、男子、妇人,妇人被一个紫衣妇人扶着安慰着,还有一个丫头守在一角。
男子看了看床上的少年,转身便出了卧房,老人和妇人都是一怔,老人脸上便现出气怒来,低声喝道:“老二!”
男子头也不回,站在廊下淡淡地问了句:“说,怎么回事?”
廊下雪地里跪着的两个小厮已经冻得全身僵硬,脸青唇白,见男子一双寒潭似的眼睛淡漠地看着自己,心下仍然冷得打了个寒噤,结结巴巴地说:“大少爷,大少爷应卢少爷的约请去酒楼吃饭,路上和,和那几个恶人的马车刮撞了,他们便打了过来,混战中那恶人的马儿便踩踏了大少爷……”
男子细细地看了看他们,冷笑一声:“是去哪家酒楼?还是去哪家花楼?”
那两个小厮的脸本来冻得发青,此言一出,他们的脸色却又硬生生白了一层,低头不敢再说。
男子转目四顾,才发现院子正中还跪着三个人,那三人却是被捆着的,看上去衣料甚好,却已脏污不堪,头脸倒不甚脏破,见他望过去,三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