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万分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句话。
每个字都是听得懂的, 合起来却让人想了又想,太过匪夷所思, 让人怀疑自己听到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大发也是懵了好一会儿,铁青的脸色一时便有些僵,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在一片寂静的环境下不可置信地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刘海玉平静地望着他,坚定、肯定。
刘大发终于反应过来, 他肥胖的脸上肉块剧烈地抖动起来,狂怒之下狠狠地把刘海玉往柱子上撞去:“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这个孽种,你这个贱人!那是你兄长!你疯了,你疯了!来人, 来人, 把她打死了再说!”
刘海玉的后脑重重地撞上了柱子, 众人都禁不住低声惊呼, 她手中的剪刀本是对着身前的, 刘大发狂怒之下并未注意,刘海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剪刀掉在了地上, 她只觉后脑巨痛之下整个人一阵天转地动的晕眩, 口中的血腥味更加浓厚。
她实是无法支撑自己,半伏在地上,等那一阵晕眩过去, 她已经被刘大发狂打了好几下, 她吐出一口血, 忍住强烈的恶心呕吐感,强撑着身子抬起头,仍然口齿清晰地道:“我若是两日未出现、未给出讯息,账簿和往来书信都会出现在戚大总兵的案头。”
刘大发正要继续踢打,刘豪也已走到她跟前要动手,此话一出刘大发首先整个人僵住了,刘豪也呆在当地。
刘豪岂会不知家中做的是什么生意,虽然极机密的某些事刘大发为了安全起见并未与他说,但是刘大发早与他说过刘家迟早是他的,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出纰漏便越少。
但是,刘大发密藏的账簿和往来书信竟然被刘海玉找到了。若是真交到了戚总兵戚继光手中,刘家,便是灭门大祸,不,是灭族大祸。他虽凶狠,却更惜命,他低头看着刘海玉冷漠的神色,一时之间竟有些颤抖:这个妹妹,这个女人,她竟是不要命的。
交于知府、交于巡抚,或者还有一线生机,可是交于戚总兵,交于抗倭军队,那是他们的手怎么也伸不到的地方。
刘大发的手也颤抖起来,他指着刘海玉,半晌方道:“刘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这个畜牲!你……”
刘海玉早被他打得衣裙破损浑身是伤,脸颊肿得极高,那一耳光极重,打破了脸皮,肿痕血痕宛然,口角不断地有鲜血流下来,她却像是完全不知疼痛一般,面无表情极是冷漠:“我若不是念在刘家尚对我有养育之恩,早便直接将账簿书信交于戚大人。”
刘大发和刘豪俱是一窒,一瞬之后,目光统统转向后堂。
你是要儿子的命,还是要你自己的命。
你是要弟弟的命,还是要你自己的命。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道选择艰难的问题。对于刘大发刘豪父子来说,这却是一道完全不用选择的问题。
在这场纷争中,刘衡一直一声未出,此时,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正月初六,福州府衙开衙第一个案件,便是刘家二爷刘华奸母弑母案。刘华之父刘大发痛哭流涕亲身告发,在公堂上痛陈旧事竟当场晕倒。长兄刘豪亦承认当日事发亲眼所见,但亲亲相隐,不忍告发亲弟。因案情重大,知府令开棺验尸,果见时隔五年,尸首颈骨上仍见刺痕宛然,全身更有骨折多处。
人证物证俱在,虽刘华百般否认,也很快便被判决凌迟,上报朝廷后择日行刑。
此案甫一发作便惊动了整个福州,不,整个福建。官家民舍、富豪百姓、街头巷尾,每一个角落都在议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陵亦听得这个消息,她与汪晴面面相觑,两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起刘海玉的脸来,又觉得不大可能,江陵便问:“你使了什么手脚?”
汪晴摇摇头:“我只在泉州使了手脚,但泉州的事最多只是使他入狱。jiān_shā继母事发,应与我安排的没甚干系。”她是想引发此案,但此案内情隐秘,又已过去了五年,知情人也只是口耳相传并不能成为证人,就算奶娘还活着,仅凭奶娘与刘海玉的证词也是无用。
汪晴有些坐不住,起身道:“我去寻刘衡问问。”
江陵拉住她:“你要小心。还有,若是刘家小姐愿意,我们不妨帮她一把,我这边有人也许可以偷偷救她出来。”
汪晴一怔,江陵上前轻轻拥抱了她一下,随即松开她,又叮嘱了一句:“汪姐姐,小心。”
汪晴只觉心中温热,她知江陵担心她却不阻止的原因,却只点点头,转身离去。
江陵望着汪晴离去的背影,半晌不动,双宁碰了碰她:“林哥儿?”江陵方回过头来,轻声道:“汪姐姐的身世,与那刘小姐差相仿佛,她是想到了自己。”
双宁恍然,四明便道:“我去?”
江陵摇摇头:“你身手虽好,却只擅打斗。大哥哥和龙少送来的人当中,有几个擅长攀援盗窃,若有需要便请他们出马。只是若真是刘家小姐所为,想必刘家看守极严,我们得见机行事。”
双宁道:“可是若真是刘家小姐所为,她便值得咱们救她。”
江陵点点头:“是。不过暂时可以放心,她现下应能自保。”
福州府城靠西边的巷子中,有一家茶楼名唤“宜人居”,花树掩映,楼后可见山色,十分清雅。
汪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刘衡,问道:“我只想知道,刘家的事情是大是小?”
刘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