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心里一喜面色为难:“天子尚未见过下官如何敢用啊?”
马姑娘道:“正有一套惟有天子可用之酒具,比之这一套多些形制,本是偶然得知,原想贸然献上,又怕小人攻讦,正要劳天使奉送回宫……那一尊本便不是民间可用,但凡天子不以小人攻讦为听,马氏一门永感天使恩德,非宝物可回报者也。”
李寇心里不爽。
玛德,被巧取豪夺还要找这么多借口。
待某取了天下,定要教赵家皇帝泡在玻璃鱼缸安度残生!
童贯听着喜悦,伸手拈那酒杯,见杯中白酒清澈见底,凑近一闻,又抿一口,果然辛辣,他倒是有几分武将的做派,将烈酒压在舌下,待片刻缓缓饮下,这时的目光便锐利起来。
他心满意足看着这两个人,油然道:“马家娘子是个知进退的人,如此,咱就不说多的了——此天意,莫要埋怨。”
李寇道:“将军哪里话,那九龙杯,本要托付折公奉还天子,折公不敢,又承一些恩情,正在左右为难。如今将军既来,解折公之烦忧,去马氏之祸殃,天家之物还归天下,咱们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童贯正色点头赞道:“有这番见识,足见马氏家风。”
他倒有些欣赏地道:“马家姑娘是个女子,不然,咱定保举为官身——你家这小厮也是个人物,噫?!”
童贯忽然一愣,看到李寇帽檐下的短发。
他不由既恼怒又好笑地道:“原来你便是渭州李大郎乎?!”
马姑娘花容失色骇然站起。
倘若这厮要为难大郎,拼着大郎一枪杀了他,大不了卷细软浪迹天涯去!
她却见李寇悄然压了下手。
李寇笑一声走到童贯当面,拱手做长揖。
他笑道:“将军慧眼如炬,正是李寇。”
童贯往后靠着椅子,冷笑着要看李寇做甚么解释。
他倒有些发作不得。
这马氏痛快交出传说中举世无双的琉璃酒具,便省却天下巧取豪夺的恶名。
又送他一副酒具又送他一番称心对待,这也是他这个好面子的内侍拿人手短了。
只这厮竟就近试探!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寇并不惧童贯发怒,他扬声道:“宝剑赠英雄,也要英雄识得宝剑才好。我这家传的宝物,最好的奉还天子,是为九龙宝盏;这一副,”他手指桌上那三五十块钱的玻璃杯子,“它八面,有棱有角,譬如沙场将帅,内壁又一齐向当中拜服,如能臣虎将,端得有七星虎盏的性格,”他目视童贯,“将军若不识人,如何识货?若将军不识人,岂非与觊觎宝盏的凡夫商贾一样的?将军权掌枢密,契丹视为眼中钉,西贼看成肉中刺,我若奉宝物而近身,将军竟不知我是何人,我如何放心交付奉还天子的宝货?”
童贯眉头渐渐展开,他爱听这些话。
何况这小子年少哪里懂得那么些道理,他如今昂扬说这番话竟比八十万禁军里那些有眼力价的说来还要好听。
由此听完这一番拐弯抹角的奉承话,童贯举杯中白酒一饮而尽。
“咱权当你年少轻狂罢,此番便不见怪。”童贯手指李寇笑着道,“咱也听说你,酣斗曹子龙,连杀西贼精锐,也有一些本事,如今你送咱好处,可要咱许你一个前程?”
李寇仰面微笑着问道:“将军若遇到这些个送点身外之物,便要将军照应个出身许诺个前途的,肯平白青眼看他么?”
童贯一笑饶有兴致问道:“那你要甚么好处?你若不要咱反倒为难了。”
李寇略一犹豫,看了马姑娘一眼。
他说:“我最恨负心无意之徒,将军若肯,求助马姑娘报此污蔑之仇!”
“可。”出乎意料童贯一口答应,“咱会与折公密谈,换几家供应粮秣的。”
李寇又道:“洒家承诺,立寨以养流民,此事毕,若有战阵良机,求为将军麾下,杀敌立功,建功立业。”
童贯似乎有些不解:“何不求为折公麾下?”
李寇料定他必然有此问。
遂道:“折公守渭州,我不爱守成;将军奉命征战南北,为建功立业好去处也。”
童贯默然良久,他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烈酒上头,童贯也有些迷蒙。
他渴望建功立业封侯拜将,但也深知能力不及这些将门老帅。
此是他心下耿耿的事情。
“折公守渭州,大种守庆州,小种守秦州,如此,可与西贼一战吗?”童贯心下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他的不安被李寇敏锐掌握。
童贯并不是担忧西贼,他只担忧三个老将能否像刘仲武一样配合于他。
这便透露出童贯对西军将门的态度。
他是不赞成彻底打压将门势力的人。
李寇心里有些对宋朝军队的悲凉。
童贯不担忧西贼,并非建立在他对自己和麾下的实力的认可之上。
他只是把西军看做封侯的一个资本。
也只有西军将门的不配合才是他自我感觉封侯路上的最大的阻挠。
宋人摊上一个赵佶那厮,又遇到童贯这样手握兵权的将领。
宋人何其不幸!
李寇退到几步之外,该打听的消息到手。
他以为到此已经足够丰收。
“你且等着。”童贯瞥他一眼道,“你与将门有交好之情义,咱也很待见你,听人说,你也有几分本事,好,你这几日随咱,一者,你须周旋于各方,咱要一个态度,官家要一个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