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说道:“师太,天义盟如今在我手上没错,但苦儿想要得到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世上最难控制的就是人心,我有我控制的方法,我能叫人臣服,但我不能摁着人脑袋叫他们臣服于苦儿——苦儿必须找到他自己的办法,否则就算我为他扫清一切险阻,将天义盟强行交予他手上,迟早这也会是一盘散沙。”
涵古师太拧着眉:“这与孩子有什么关系?”
千叶又笑:“因为我需要给苦儿一个足够叫他站到高处的理由。”
这几年他确实在逐步接触盟内的事物,在熟悉新天义盟的运作,但如今盟内与东武林在各种领域皆息息相关,要掌握某一方面容易,要面面俱到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想江宇她针对性调-教了多久,又将他逼上台面锻炼了多久?
这还是江宇彻底放弃武道求索,除工作之外在各种杂学上乐不思蜀的结果。
式微在武道方面正处在积累经验的阶段,所以他有精力转往权术,但人心不是你要就能给你的事物,他要不想苦苦钻营收拢人心,便需要如她当初那般的特殊手法。
只是她因为身后站着江沧海,所以可以走威胁与恐吓的捷径达成目的,但式微没有,千叶给他留下的“施恩”道路可以叫他得到广泛的认同,却不能令他取代她。
因为这世上多得是觉得血缘才是判定一切的根本的家伙,式微并非江沧海的亲生孩子,这就足以叫那些自恃为天义盟“正统”的人,判了他的死刑。
“也算是当初留下的隐患了,留下那些人再用,确实省事不少,但也错过了排除异己的机会。”千叶说起这些来,语气中并没有什么遗憾,只像是在阐述最普通的现实般平静。
玩过一回狠的,就不适宜玩第二回了,否则就算软硬并施,人警觉性的那跟弦没跟着反弹回来,彻底崩断,不仅目的没达到,要收拾的烂摊子还要大得多。
“关键位置自然有我的心腹,但总需要在一些瞧着好看的位置上,放点蠢货以作平衡,”千叶神情端正,“这些都是苦儿要经历的难关。”
“师太不必过虑,要知道,并不是说一个看似名义上的‘正统’继承人的出现会对式微产生多少威胁,相反,这孩子为式微带来的益处能至少持续十年。”
她这么说:“这孩子的出生就是苦儿最大的助力,它不但能稳住那些蠢货,叫他们保持观望,不明着暗着与苦儿为难,而且给了式微一个经营机会,叫他得到最重要的认可。”
至少在十年内,天义盟中绝不会有上窜下跳的反对声音,那些蠢货会认为,江沧海既然有了亲子,就必定为亲子筹谋,这天义盟到底还是要交予亲子手上,那么无论继子如何,最终都还是会成为一颗磨刀石——于是心安理得地将此归类为江家内部的事,满心欢喜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为免引起盟主反感,他们只要等待恰当的时机出手襄助邀功即可。
“我需要苦儿展现出足够的才能,但这并不是给那些蠢货看的。”
事实上,她偶尔也会感慨,这世上怎会有江沧海这样的人呢?
身陷绝谷多年的厄运,倘若是为了否极泰来,叫她积攒运气遇到江沧海,那她觉得这笔买卖还是很值的。
她不能说自己爱上江沧海,但她绝对享受与他相处甚至与他交心的时刻。
正如她早先所料,血脉在江沧海心目中的地位是有限的。
有期待,但并无执着。
在未遇到她之前,他甚至都没想到要娶妻生子;在娶了她之后,他甚至都没想到要一个流着两人血脉的孩子。
在武道上走得越远,求索之心越虔诚,对其余一切就越看淡,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在这条路上,自然觉得,牵绊越少越好。
于是他为数不多的情感大半在千叶身上,小半在式微身上,极少数落在那些有无限可能的义子身上——千叶叫他绝对放心,式微又继承了他武道上的意志与理念,他自认无所遗憾——多个孩子,他当然欢喜,却也不觉得有多意外。
一个孩子的成长需要时间,要将一个孩子看分明也需要时间。
江沧海毋庸置疑会宠他爱他,但以他的心性,并不会为一个未知放弃深思熟虑的决定。
所以,如果给式微足够的机会,他会比谁都要占据优势。
涵古师太静静地听,静静地思考,然后她的眼睛陡然射出无比犀利的光,试图透过千叶的眼睛窥探到她的心里去:“可是,你能确定你不会动摇?”
“毕竟都是你的亲生孩子,偏心偏得也有限,你确信自己能为了苦儿抹杀另一个孩子的一切可能?”
千叶先是沉默,随即又笑了起来。
“这就是未来的事了。”她半是叹息半是笑,就神情来说着实分不出是真是假,“人哪能窥到那么遥远的事呢,总归尘埃落定无所转圜,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天底下母亲不爱孩子的少。
可千叶还真说不出自己有多少母爱。
对式微的感情,先是投资再是共情,毕竟绝谷相依为命多年,彼此作为寄托活了那么久,这叫她为他倾注再多也甘之如饴——但要真说这是母爱还是别的什么,她也难以说清。
因为亲身孕育了一个孩子,所以千叶难免将这种经验保存下来,并且在心理学层面不断分析透彻。
由于她习惯将一切量化来考究,一项项归类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