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人再次前来时, 千叶正在式微房间给他讲课。
出谷在望, 身边就没那么多需要干的事了, 式微也闲得轻松,跟她开开心心吃完饭,把碗筷刷洗干净, 就欢蹦乱跳地来寻她了。
这几日千叶给式微讲的都是万象森罗。
前些天是由于千叶发动了阵势,怕自家小孩在里面迷了路, 所以耳提面命地将阵势变动规律跟如何计算阵眼的方法重复灌输给他, 式微勉强记了个演算公式已经表示头昏脑涨了,可见他的数学学得有多糟糕。
还别说数学, 式微就连毒术蛊术也不大喜欢, 物化生更是一塌糊涂,倒是对政治历史极为热情,对天文地理也有无限耐性, 只可惜千叶自己也不懂这个世界的天地是怎样的构造, 并不敢给他细讲——这要是放在她原先的世界, 绝对是个标准的文科偏科生。
今日倒是主动向她询问阵法。
大概是看到那个名为江宇的青年对幻魔阵拥有那般浓重的期待后, 他也对此重燃了些许关注度,当然, 他并不想深入透彻布阵之法中蕴藏着哪些学科,这些学科又是如何应用在这里, 他只想知道为什么阵势会呈现如此神奇的异象。
千叶知道他想法, 也不在意, 只是笑着地把那些奇异之法讲给他听, 包括幻术造成的视觉异常,包括阴阳八卦对生机的利用与牵引。
有些知识是很玄妙的,就像很多看似寻常的事物也会以玄奇的方式呈现出来,这是高武世界的特殊之处,所以她并没有触碰到那些她也没法讲清楚的东西,述说得很浅显很简易,但就这些已经叫式微听得一愣一愣的了。
外面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人的声音。
式微几乎就是在瞬间鼓起了脸,瞪着门口就像是瞪着什么叫人讨厌的东西。
看到千叶点头的动作后,这才不情不愿挪过去,把门打开。
随着门慢慢被打开,他慢慢看清立在院中那个黑衣高大的身影。
山谷的夜极为浓重,近秋的水雾虽清浅高远,但到底带着薄纱般的质感,叫头顶洒下的月华也显得朦胧。
其实不太容易看清对方的面容,但式微的视线依然准确无误地对上来客的眼睛,他在原地愣了愣,然后看到那个黑影缓缓走上前来。
式微说不清楚此刻是怎样的感觉,好像心房蓦地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抓紧了,火烛的光从自己的背后投过来,洒落在身前地面,也只形成模糊的一圈光色,那个男人一步一步踩着这样薄碎的光走过来。
那张脸一点一点清晰,随后夺占了式微思绪的便是那双深邃无底的眼瞳,再后来,是威严的面貌,沉稳的气质,乃至于雄武的风度。
在自己心跳声中,式微猛然就觉察到那种莫名其妙的惊悸来自于何方。
……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打扰了。”
这个男人垂下眼对他说道。
语气并没有缓和之势,姿态也不见得有多谦逊,只是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竟叫人觉得莫名的受宠若惊。
连式微都在好奇为什么忽然之间,自己就一点也不恼了。
他飞快摇头,闪到一边——以他不太方便的行动姿势来说,这样的动作实在是称得上果断迅速了。
既然主人都摆出了恭请的架势,江沧海自然很平静走进屋去。
抬起头,看到坐在书案前的女人。
烛光并不亮堂,陶盏中点燃的是自制的蜡,混着某种特殊的油料,烧起来竟然有种微微的香草气息。
陶盏大约也是自己烧制的,边角粗糙,形态奇怪,但也不妨说是种自然的韵味,就像这屋中每个角落每样摆设一般,处处洋溢着一种宁静质朴又不乏独特美感的气质。
当然,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坐在这屋中的女人实在过分美丽,所以连再简陋的环境都显出了几分烨烨烁烁、灼灼煌煌之感。
江沧海停顿了一下,先行致歉:“失礼了。”
在这个世道这种地方讲“礼数”这种玩意儿似乎有些嘲讽,但对于莫家这般底蕴深厚,于扶云经营繁衍数百年之久屹立不倒的世家大族,要道出这一句似乎也不为难。
而且人对于美丽的事物总是会不知不觉宽容一些,倘若这份美丽还带着足够的令人赞叹的强大与智慧,那么对上这位大小姐时不知不觉讲究几分,也该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寒舍陋简,若盟主不嫌弃,便请坐吧。”
屋中铺设着席子,席子下是贴合密缝的木板,不但将来自地底的湿气压在了下面,而且足够平整舒适,虽说粗糙,倒也说不得是简陋。
以有限的生活条件做出如此妥帖讲究的布置,当也是一种身为女性或者说母亲的智慧。
江沧海也无异议,径直在书案斜对角坐下。
门口的小孩儿探出个脑袋来,又在他娘亲微微含笑的眼眸中撇了撇嘴,特意把门扉拉到最大,才悻悻然缩回去。
江沧海心中不觉冒出些有趣。
人小鬼大,古怪精灵。
“盟主此来仍是为任非凡下落?”千叶微微抬眸,直视面前的人,开门见山,“妾身确实已无话可奉告。”
“我相信大小姐无所隐瞒。”江沧海停顿了一下,语速极慢但眼神极为坚定,“但我想,大小姐定然有能助我一臂之力却不便透露之事物。”
潜台词是,他相信她不知道任非凡的下落,但也猜到,她必然藏着某种有利于他的某种东西,这大概是基于对她是个聪明人觉得她不可能无底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