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兰·哈里斯当然不会为一种感情所动容, 但描述一种能叫人心甘情愿赴死的感情却能更好地让千叶塑造自己形象。

鉴于莫名其妙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一个比一个难搞,为了避免翻车, 她很谨慎地维持自己的人设,虽说不断往里填充东西使之更丰满,但绝不会创造任何一点违背人设以至于叫人生疑的东西, 换句话说, 就算真翻车了她也务必要让同情她理解她原谅她的想法深入人心, 所以, 哪怕是面对瑟兰博士这种基本没有感性可言的家伙,她也要把戏给演全了!

事实上,博士本人虽然顽固且自我, 不具备普世的美德, 却并不意味他不懂得欣赏, 要知道无论面对什么人, 一个正面人格中一切美好又稀奇的品质都具备足够的渲染力, 即便无法撼动人的意志, 也会让碰触到的心灵变得柔软起来。

既然瑟兰已经洞悉她的过去, 那她自然不介意为他讲述一个故事。

关于一个为了故乡的自由独立是如何争取又如何成为叛军的组织, 关于一些明知道螳臂当车仍勇往直前不惜粉身碎骨的人们,关于一个孤苦流离挣扎求生却在宇宙中见证奇迹且找到了毕生追求的少女。

她的语调很平静,描述时也简略自然,就像是在讲述最乏善可陈的事物,描绘最司空见惯的东西,就连讲到那个名为阿黛尔的病弱少女是如何抵达天堂又是如何在绝望中堕入无边地狱的过程时, 都是带着旁观者的口吻, 仿佛在评点别人的人生, 漠然甚至是略带调侃——三言两语涵盖了所有的故事之后,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博士,您也是科学家,而且还是站在科学巅峰的强者,可能在您眼中,我们的一切行为只是负隅顽抗,因为一切阻挡在人类进步道路上的阻碍似乎都会灰飞烟灭——但我们也不认为自己是阻碍进步的渣滓,是拖延进步后退的堕落。”

千叶低低道:“我们不想独占源晶,不想反抗帝国,也不想造成任何的战争又或者别的什么灾难,我们只想要回我们的故乡,要回我们的历史,而不是背负着‘叛徒’之名在宇宙中流离失所,渐趋毁灭。”

——“当然,这恰恰是最难做到的事。”

“哈,政治!”瑟兰发出一声感慨,似笑非笑道,“‘索内特’,这颗素来有蓝宝石之称的星球,现在已经被军方——或者说是第一军牢牢把控在手,皇室占了三分利后,一切合法非法的操作都为其大开绿灯,没有手能绕过第一军再够到索内特星,这就是源晶的原始矿难得的缘由。已经落在人家手里的东西,还想要人家还回去,这是何等的妄谈,更别说这还牵扯到政治……”

如果源晶仅仅是一种不可再生的资源,或许这颗星球还不会被如此针对,人们可以将所有的资源开采,并填充代替性的物质,依然能保持星球的健康稳定,就像在所有宜居星球中发现稀有矿产的做法一样,问题是,源晶与一切能源矿产与珍稀物质都不同!

它是索内特星特殊的自然生态孕育的一种宝藏,它数量有限,但仍在不断地孕生,且只在索内特星形成,至今仍未发现促使源晶形成的关键性要素是什么,更不能在其他地方复制同样的源晶生态环境,所以贪婪的掠夺者必须控制整个星球,这也就是“启明星”所秉持的最大矛盾。

第一军将索内特的原住民一批一批赶出自己的故土,将这颗星球据为己有,并且大肆摧毁人类存在的痕迹,灭绝原有的文明,试图扩大源晶的形成范围,将整个星球变成源晶的“养殖场”。

政治是怎样一种东西?

难道索内特星不在帝国的版图之内?难道索内特星的人民不是帝国的子民?难道这个星球不符合帝国的意识形态?

不过是怀璧其罪!

而政治能轻而易举地将“启明星”组织打为叛军,颠倒黑白地予以剿灭,以封锁源晶的情报,独占这种划时代的资源;它也能在侵略掠夺之后,面不改色地掀过一页,将所有的荣光归于己身;这样血腥、肮脏、痛苦、绝望的过程,却披着最正义、凛然、光明、绚烂的外衣。

他们甚至将这叫做“光源计划”!

多么可笑的光源计划!!

那些为了帝国浩瀚巨大的宇宙版图而欢呼的人民,听得到一颗弱小星球发出的哀鸣吗?

那些享受着科技便利全身心膜拜着的这个时代的人们,何曾看到一个星球流离失所的人们留出的血泪?

一半的人死在面目全非的故土,一半的人死在漆黑无边的宇宙,剩下的星星点点散落各种星域再也不敢提起自己的过往,当唯一手执火炬燃烧在最前方的勇者死在噩梦碎星带,剩下的人也茫茫然地随风飘摇着,随时都会熄灭。

属于阿黛尔的痛苦与挣扎,现在也都是她的痛苦与挣扎,只是相对于阿黛尔的茫然、绝望,她面临这样的困境时表现出来的更显得沉静而理智:“如果索内特注定要成为帝国科技上升的阶梯,那么,为何不是我们主动牺牲,而非要别人代替我们做出选择,并抢走了我们所有的光辉呢?”

她认真地说道:“过去的已无可挽回,未来却仍由我们塑造,索内特星的人民还未完全死绝,那么未来便始终该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所有死去的、未死的,所有逝去的、未逝的,乃至所有绝望的、希望的,都在我们的背上,博士,如果源晶是奇迹的话,那么,我们才应该是奇迹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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