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好奇我的存在形态, 也不差你们俩。”沈八荒很坦然, 丝毫不忌讳说到自己的“夺舍”, “人们传我天生剑修, 其实不是,这具身体的剑骨也是炼出来的, 镜屏山禁地的禁制搅碎他的魂魄祭了邪剑,邪剑拿残留的身体做鞘藏在他的剑府里,想控制这个活死人供自己驱使, 所以剩下那点残魂没有任何可以被拯救的机会,我师父舍了自己儿子的身体予我, 也冒着很大的风险,毕竟这柄妖邪之剑的邪性太厉害,他怕我没办法压制它, 大概是老天爷觉得我不该死,所以叫我在我夺舍时顺带着收服这柄剑,就此才得到了一具完整的躯体。”

这就不能不说是一番运气了,沈八荒把剑府中取出本命剑来给他们看, 因为在车里空间有限, 没法放出剑的全身, 凝练成袖珍版。

峥然凌厉的剑身流淌着晶莹璀璨的剑光,渗透出浓郁的血腥气,就好像是从血海浸泡中淬炼而成, 嗡嗡作响之间散发出一种诡异又扭曲的气场, 与它的主人显露出来的气质并不相同, 剑上那股子肆意又张狂的气场十分可怖,不但催人心惧,也叫人难以靠近,着实有一种能叫镜屏山想方设法封印上千年的可怖。

沈八荒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拿开,警告式地弹了弹剑身,那剑不满地啸了一声,力量随着无形的啸声发散开来,在密闭的车中空间内来回流窜,触碰到千叶与白渡川的周身,大概是觉得眼前这两人都不是一般的不好惹,迅速收敛了自身的气息。

“有意思。”千叶的好奇心陡然增加,她本来就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事物很有兴趣,“挺有灵性。”

沈八荒毫不犹豫驱使着剑飞到她身前叫她观摩:“随便看吧。”

千叶探手接住这柄飞梭般大的小剑,感受到剑身微妙的抗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微笑,沈八荒说看到她就跟看到克星一样,她身上的血脉对于他这种存在压制性非常强烈,事实上对于这柄邪剑也是如此,要不是沈八荒的本命剑,且为他所制,这会儿铁定调头就跑。

她小心翼翼摩挲了一下剑身,忽然轻“咦”一声,像得到个有趣的玩具一样给身边的人一起看:“果然有意思,他们俩这种形态也算是极特殊了。”

白渡川也伸出手来摸了摸。

邪剑本来具备一定的灵性,却并没有剑灵,只是在当年那个碎魂祭剑的小孩子变成了活死人后,吸收完魂力的它就存在了一定的人格,沈八荒夺舍这具身体后收服它,将它祭炼成自己的本命剑,也并未将原身那些破碎的魂魄直接挥散,而是凝集在本命剑之中慢慢地积蕴,一定程度上,破碎的人魂就脱胎出剑灵的面貌,而这一人一魂一剑就维持着这样特殊又密切的联系,因果交缠,生死与共,融为一个整体。

“天无绝人之路,这线生机能把握住,当真是你的气数了。”白渡川赞赏道。

“天不绝我,就算要我拿一生去守幽冥海,我也觉得挺值的。”路窄,又实在陡,更糟糕的是还下起了雨,车子却能在这样的路况下匀速前行,可见沈八荒的车技确实不错——不得不说,挺矛盾的,先不论拿剑当代步工具的剑修为什么会学开车,开得还挺不赖,在空中能横冲直撞毫无顾忌的剑修,为什么开起车来这么规规矩矩,在这荒山野岭也如此遵守交通规则,这就是个问题了。

“快到了!”沈八荒道,“过了那个山头就进不去了,我们需要直接赶过去。这附近基本没有人烟,官方也知道这边的情况,所以原本几个村子早年都迁走了……不过再里面一点是我师门的草庐,平时也就我一个住。”

无论什么时候,剑修这种存在都挺犯规的,但凡能祭炼出一柄心意相通的本命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而沈八荒在剑修之中都是最犯规的那种,他的人、魂、剑三者都有问题,并不能说是完全意义上的心意相通,但他竟然能凭借这样畸形的姿态登临剑道之顶,这就不能不说是奇迹了。

下车的时候雨还没停,在草庐边弃车并整理干粮与水,千叶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眼天色,长长呼了口气,沈八荒还奇怪她在看什么,忽然见她一脚踏入雨中。

茫茫雨帘落在她身上,却未沾染到她的身体,在即将触碰到她之前,就为某种无形的屏障所阻挡向边上滑落,她抬手结印,以古语吟唱了一段似咒非咒似歌非歌的语言,脚下有规律地踩着步伐,像是祭祀的舞步,一举一动都极有韵味。

沈八荒不懂,但就是有某种明悟,这是与“雨师”相关的咒文。

他下意识转头看身边的和尚,见他带着笑凝望着雨中的身影,似乎在欣赏着一件美好的事物,满心满眼都是宁静的欢喜,于是再看过去,注意到这场雨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消退下去。

在她停下脚步之后,抬头眺望,这一片地域内的雨云已经被尽数驱散,天光洒落下来,一片晴朗,先前缠缠绵绵仿佛要下很久的雨荡然无存,只有景致仍带着着湿润的水珠,为水色浸润的远山在视野中呈现出一片秀丽之姿。

“好了,走吧。”千叶走回来,抖了抖衣摆,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沈八荒看向她的眼神很惊叹,他已经有预感,“靳元灵”这个人将会怎样地刷新自己的三观了。

*

幽冥海流淌在苍翠群山之间。

这条灵脉是浮现于地面上的,形态像是云雾,又像流水,晦暗之至,犹如神话中的混沌般沉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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