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肚明对方的人性已经岌岌可危,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所以无论他先失控的是哪一种情绪,她都不想再刺激到他。
只不过等待着人鱼与公爵杠以观后效的千叶,并没有意识到,这两者之间的平衡已经被前者单方面打破了!
正如她早先时猜测的,既然风暴堡建立在鹰身人石崖之上,如此靠近海域的地方,塞勒斯家族的血脉又延续了人鱼的魔力,城堡底下必定存在某种特殊的地方可以沟通大海与塞勒斯之间的魔性。
既然海洋本身就存在无数罪恶,人鱼是其中最典型的象征,按照神秘学的角度来说,海洋就是存在魔性的,就算那个时代已经逝去了,在人类还未完全认知并掌控海洋——在人鱼依然作为海洋的霸主存在之前——海洋就拥有魔力的残留。
人鱼与海洋是互相增益的。
同理,身在海洋中的人鱼就拥有最强大的力量。
它确实无法打破风暴堡的守护,但倘若城堡底下本就存在着通道与海洋相连呢?
不管这岩石间的通道多么狭小、多么窄细,只要海水能流经,便是它的魔力能够染指之地。
分化为雌性体的人鱼,总是要坦然轻松得多。
它首先要做的就是同调与改造身体,将之调整到受孕状态,它的魔力会随之变化,变得更具备针对性,足够迷惑人类的心智,叫他心甘情愿跟着它进入海中,所以它并不会急着结合,它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有足够耐性去周旋,一点一点捕获自己看中的猎物。
但是当它分化的是雄性时,先天繁衍的劣势就促使它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提高成功率。
它首先要做的便是夺取自己的伴侣。
——特别是当它的伴侣深藏于石头垒成的堡垒之中,为她的同类所占有时。
雄性人鱼的暴戾与凶残随着性别的分化在它的身体里复苏,雄性本来就比雌性更强大,也更具备行动力,为梦境中得不到回应的痛苦折磨之后,它果断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去得到她。
于是千叶安静乖巧的模样还未装多久,就感觉到了无处不在的威胁感,就像是被某种食肉的猛兽盯紧,而整座城堡予人的感官一下子就转变,就仿佛从还算平静的阴天蓦地进入雨雪交集的暴风天。
阴鸷,森寒,扭曲,可怖。
神智被强制性模糊,甚至连认知都异化颠倒的感觉,比起曾在那个存放着先祖遗骸的房间感受到的阴影,还要来得糟糕。
她的心脏像是骤然间被掷到冰水里,全身上下的温度都散失得很快,能叫对寒冷十分不敏感的身体、都感觉到了瞬息间渗入骨髓的凉意,可见这种裹挟着惧怕的知觉达到了何等程度。
她第一时间就感觉到某种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
要知道现在还是白天,并不是魔性更强烈的深夜!
得出罪魁祸首肯定是“人鱼”这个结论的千叶,并没有觉得放松一些,反倒全身上下都陷入紧张不安的状态。
这种本能之下,她的思维在疯狂运转——她不认为是公爵与对方终于开战了。
或许是因为在深海待惯了,人鱼在白天是很静寂的,只有暴风雪强到将整片天宇都遮住、以至于光线晦暗的那种白天,能隐约感受到遥远的地方飘荡着它的歌声。
再说人鱼还未蜕变完全,公爵也不敢太过靠近人鱼,他不可能如此迅疾就觉察到人鱼的性别有异,这俩的矛盾没有正面抵触的机会,不至于毫无预料就造成这种级别的变故。
深觉自己的脑子又不太够用的千叶,只能想到这是件糟糕的事。
重点是,公爵如她一般感觉吗?
还是只有她有这种感受?
按理说风暴堡的一切都掌控在公爵的手中,她应当被保护得很严密,可现在寒冷与恐惧已经浸润到里里外外,好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探入她的脑子里,将一切意识与理智都搅得乱七八糟——城堡似乎反过来成为了对方的利器,每一道古老久远的气息都在对方的控制下桎梏她。
千叶还是不想正面杠杀伤力恐怖的人鱼,无论对方是哪种意义上的食欲,都不是她想面对的情形,为了预防意外,她在自己的理智彻底丧失之前,试图先行催眠自己。
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全身心恋慕并无条件信任自己兄长的人,所有的思绪都聚拢在一处,唯一的意识就是向公爵求救——呼唤他,乞求他。
万一真免不了杠上人鱼,这锅已经扣在公爵头上了,就让这俩先干个你死我活吧。
*
猝不及防之间发生的一切都不符合公爵大人的预计。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妹妹不像是塞勒斯家族的人。
血脉是无法更改的真实,但她无论是灵魂还是自我意识都与塞勒斯有着极大的不同。
这大概得益于她在幼年时就离开了魔性的风暴堡,短暂摆脱家族的诅咒,而他们的母亲、那位来自罗斯家族的女伯爵,在她的身体出现“异样”的时候,寻求了教廷的帮助,以某种特殊的力量阻抑了她身体现出“家族遗传病”的状况,毕竟魔力充溢于骨血,只要人体与其存在不兼容,就必然反馈于现实——然而某种阴差阳错,却叫她脱离了古老噩梦的束缚。
地狱里盛开出一朵纯白的百合,深渊中照射进一抹温柔的曙光。
她对于魔性的迟钝与顽固的理智都预示着,只要解决掉外界的不利影响条件,她必然能为塞勒斯诞生受诅咒影响轻微的健康理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