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大喊着,“小郎君活了——他活了!”

千叶茫然无光的眼神无意识往那一边移了一下。

是男孩子吗,她生的是竟然是男孩子吗?

真苦啊,将要面对的是何等痛苦的命运啊……

然后蓦地倒地。

怀中圆形的包裹从她无力的臂膀中滚出去,滚到阿蓟的脚下,松散的黑布散开,露出半张紧闭着眼睛的熟悉的脸。

阿蓟这辈子所能发出的最大声响都拥挤在了喉咙口,随着这声尖叫一起撕心裂肺——自这之后,她失了声,再不能说话。

*

千叶生了场大病。

她在死生之间颠倒徘徊,在炼狱边缘流连忘返,醒不来,睡不去。

一场短暂的爱恋葬送了她大半条命,她在奄奄一息的绝境中不断地梦到所恋之人渐渐腐烂的头颅。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轻易就陷入绝望,她既然认定了自己孑然一身踽踽独行的真实,那一切奢侈的感情本来就不应该为她所有,侥幸拥有哪怕是一瞬就已经足够珍藏——可是鬼使神差地爱上一个人,又莫名其妙割舍掉的痛苦实在太过于剧烈,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像是被碾成了烂泥,再硬生生被揉搓成人形,血肉骨骼都在哀嚎呻-吟,充斥满无法言喻的锐痛。

偶尔脱离浑浑噩噩的状态,拥有几分清明之时,她拼命布局想要维系两州的稳定。

严州危机,不仅是虞相在旁窥视,北境也必将疯狂,单氏本来就恨她入骨,在此事之后更将对她深恶痛绝,他们宁肯给单世昌过继一个孩子,也不会承认她为他生下的这个孩子,必定会拼尽全力来夺两州。

淳州她倒是不怕,就算康乐王磨刀霍霍,有张伯扬在,她也不害怕此地会轻易沦陷。

千叶只能将大寒派去堵虞相——她的身世是不能见到天日的秘辛,既然在虞礼看来,大寒身上还披有“皇子”的皮,那么他就有着某种不可替代的作用,拿他暂时稳住虞相还是可以做到的。

褚赤则是去扛北境,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也不用顾及它物,她与单氏不死不休,除了褚赤她也想不到有谁人能挡住北境的铁骑了……

单世昌死于褚赤之手一事,以石破天惊之势叫天下震动。

正如天下人皆知褚赤是她的人,他杀单世昌便与她脱不开干系一般,所有人只会在“妖孽”的祸事上添上一笔,叹她心狠手辣歹毒弑夫。

褚赤并不怕她恨他杀他,或者说就算她要杀他,他也会抱着无畏之心坦然赴死——他比谁都坚信着自己所做的是一件正确的事,杀了单世昌,击溃了她心中的柔软与动摇,将她剥离舒适安稳的生活圈,推动她前往杀戮争端的局面,主动拿起屠刀征战杀伐——他艰辛着自己所作所为无愧于誓言,无愧于君王与大夏。

可是千叶又能如何做呢?

她不能杀褚赤!

即使这是杀夫之仇,即使这痛苦撕扯去了她大半条命,人死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爱成了无根之木,恨也就是水上浮萍——而她还活着,她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保全住严、淳两州。

不,能尽量保全便保全,不能保住便丢了也无妨,她要去康乐国,她必须去康乐国……

她只能想要两个人可以证实她的身份,成帝与温皇后。

她见不到成帝,只能想办法去见皇后。

*

单世昌身死,军队群龙无首,步步败退,康乐王恒襄夺取了整个遂州,继续北上,因地形之变虽无所建树,却在常平,硬生生于重重兵将护卫中掳获了殷氏女与其子。

院落之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庭院之中倒像是丝毫未受到外界厮杀征战影响,仍有几分现世安稳的静谧恬淡。

廊下的婢女与护卫们目露惊慌,但皆安静又温驯地立在原地,似乎相信来人不会伤害自己一般,这种诡异的氛围叫康乐国的兵众都为之惊诧。

恒襄在主屋的正堂中看到了自己要找的女人。

穿着素布麻衣丧服的人倚在榻上,静静望着某一处,眼神并无焦距,不远处有一个摇篮,两个婢女侍立在旁,其中一个怀抱着素服襁褓正在哄着孩子。

婴啼虚弱而轻细,仿佛幼猫嘶叫一样有气无力,显然先天不足,但这孩子气性又极大,哄着摇着就是不肯止住哭泣。

见着陡然闯入屋中之人,婢女们脸上本能地浮现出几分慌张,又迅速低下头,连动作都不敢大幅度。

那榻上的女人反倒有了动静,微微侧过头,平静的视线虚虚地望向他。

苍白而瘦削,柔弱得像是一滴即将化来的蜡,又像是马上要被风拂散的轻雾,病态的美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有那么一瞬间,恒襄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朵黑暗中绽放的素色花硕,森然的水汽朦胧缭绕,一姿一态都是能叫人心瞬间蔓生无尽的邪念,死死缠绕住胸膛不得脱解的魔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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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1

成帝:闺女,爸比爱你呦~

大小姐:……滚你x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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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提示:逐鹿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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