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她也完全能画个大饼打个鸡血把这道坎过去,但她笑了笑,选择直接引爆两人中最大的矛盾点:“在下想颠覆大夏,将军想夺得天下,这并没有冲突吗?”
她以一种悠然又愉悦的腔调慢慢说道:“将军,以最小的代价换得最大的利益,我们都走在这条道路上,不是吗?”
单世昌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出来丝毫生气的因子,可见对情绪的掌控力度绝对比初遇时还要厉害得多!
他在她身前慢慢蹲下来,虽不是居高临下之势,还是比她要高一些——在这样近得像是能触碰到彼此呼吸的距离里,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所以,一切的人、事、物,在你眼中,就只是用不用得上的筹码?”
千叶神情平静,仿佛感觉不到呼之欲出的压力:“对。”
那挺直如剑的眉毛微微上翘:“包括你自己?”
千叶闻言,忽然一笑:“是的,将军。”
他盯着她片刻,忽然伸出手拔出了她束发的木簪。
木簪啷当落地,青丝蓦地披散满身,甚至有几缕墨发打着飘擦过他的脸,而这个动作并没有触动她丝毫,连那张颜容上的笑意都未有任何改变。
于是包着铁甲片的冰凉手指慢慢捏住她的下巴,又延伸开来,几乎扣住她整个脖颈,通身的铁血与煞气与她身上的柔软温婉着实不相称,千叶可以看到对方眼底飘浮的阴鸷,沉沉的,深深的,何其压抑,何其低郁。
“你最好期待,自己用不上这个筹码。”
只不过虚虚一拢,像是在评估自己的手能否扣住她的脖子,便松开。
对方豁然起身,再未与她多做言语,便大步流星出了屋子。
千叶歪着头注视那道毫无留恋的背影,再次感叹自己做了个不错的决定,这真是一个绝佳的合作者。
单世昌对她没有旖旎之心么?
不,他有。
背着“克妻”名声且不断应验的他,很难对一个女人投注过多的心思,正是因为这些过往,陡然闯入北境的千叶才会给他留下无法抹消的深刻印象,而她又是一个极其具备人格魅力之人,叫人动心也是难以避免的事实。
千叶成为他的“未婚妻”,虽说彼此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有这么一层外在因素包裹着,他完全可以对她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但当他确信她作为一位谋臣比一个女人更能发挥作用、或者可以说是无法替代的作用时,他果断选择了前者。
当夜千叶就见到了单世昌整个军师与幕僚集团。
他将自己的团体对她开放,给予她前所未有的信任,既是已经作出了采纳她想法的决定,只不过需要更详细的方案,于是集合所有人一齐探讨决议。
对于千叶来说,这自然是个再好不过的现象。
搞定了顶头上司单世昌,再搞定这些人不费吹灰之力,但她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于是所有的政策所有的谋略都需要集思广益,才能得到最优解;一来二去,彼此熟稔了,她也逐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尊敬与威信。
她与单氏的关系越密切,越能发挥自己的影响力,她在单世昌心目中的地位越高,越能便于她悄无声息地引导对方做她想要做的事。
她不想抢夺单氏,但她要看到单氏行走在她想要的轨道与方向上!
既然选择了这一方,那就务必要看到它夺得最后的胜利,为此,就算是汲汲营营也不遗余力,就算是舍弃再多也在所不惜。
*
单世昌在拿下淳州之际,已经大肆搜捕过枭羽营残留之人。
杀死大部分,但依然仍有部分死士潜藏。
这大半年来,她受到的袭击与刺杀也不少,但在北境有单氏武婢与褚瀚飞等人寸步不离,南下严州时千叶身边又多了个“大寒”,千叶取名都取得漫不经心,北境的寒冬实在给了她太糟糕的印象,以至于她在给野人取名字的时候,懒得多想,便直接拿“大寒”这个节气给他做了名字,索性他也分不清敷衍与否,多叫几次就知道这是在称呼自己。
野人具备猛兽般的敏锐与警觉,兼力大无穷,极具杀伤力,被千叶调-教又洗了脑之后,真将自己当做一只被豢养的猛兽,除了有时候不太乖,爱吓唬人或者容易被触怒外,倒也是个不错的护卫。
近期她又开始教他适量的人类语言,如何叫他收敛凶性,保持听得懂人话、明白基本的符合人的处理方式是她的目标。
她将人驯化成兽,现在又要将兽培养出人的行为规范,她并不嫌麻烦,因为必须保证对这家伙的全部掌控。
千叶在这年秋季的末梢前往白鹤山见了她的大师兄。
再见时,有那么瞬间,她几乎认不出来在老师坟前结庐的人是谁。
那连绵的茅屋已经人去楼空,无人修缮所有显得破败,所有人都被遣散了,只有高山先生还留着——他仍旧如旧时那样,有时念书,有时抚琴,依然自耕自耕、自给自足,倒也没垂钓,只是偶尔会去塘边看看鱼——这一年里老得很快,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更添皱纹,连腰身都有些伛偻了。
千叶听到他的琴声时,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高山先生抬起头来看到她,却是笑了。
“别哭啊,”大师兄将手按在琴弦上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