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对方原本确实是要过路的,见到这方有人,来时还专门打了手语往边上偏了一偏,免得撞上人,领头的是一位乌黑锦袍的年轻郎君,虽面如冠玉极为俊逸,但那股子肃杀冷意自是久经沙场者才蕴生而出的气场,疾行而过时侧眸瞅了这边的车队一眼,紧接着速度就放慢了。
他臂一张,手语一打,骑手们便循之走了个弧度,后方的马匹也打着响鼻自疾行变作小跑。
这些骑手自前方绕了一个圈回过来,将车队团团包围住。
褚瀚飞当下心里就是一计咯噔,几乎是瞬间将戒备溢于形表,到底是年轻气盛,眉宇间的敌意浓得近乎凝成实质。
这一队足有四五十位骑手,显然是军伍出身,虽未着甲装,但战马身侧行装中却放置着兵囊,随时都能化身极强有力的杀器,这架势,跟劫道没什么两样了——倘若这些人要对他们出手,凭这边二十来位打手显然不能抗衡——除非他义父出手。
擒贼先擒王,倘若控制住这队人马的首领,要脱身不难,但毕竟招惹了未知的敌人,很有可能还与北境关系匪浅,显然是桩□□烦,非到绝境不可取。
褚瀚飞这两年随同义父行走江湖,善事脏事都干过,时间百态皆看过,颇为能屈能伸,这时候倒还能耐下性子来,策马先行了两步,抱拳道:“在下西津徐氏门下,敢问贵人为何而来?”
那乌袍郎君如寒星般的眸光扫过他之身,又将视线投往后方的车队,扫了一个来回,语气玩味:“西津徐氏?”
来人微微抬着下巴,神色间的倨傲并不明显,但那凛然冷漠的气度却足够彰显出他身份的非同寻常,那手中把玩着一柄镶金的马鞭,座下白马膘肥体壮、油光发亮,一人一马皆是神俊非常。
他将马鞭抬起,轻轻拍了拍手,似乎在做什么斟酌,随即眉毛一挑:“所有人下车。”
他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然:“吾等正追查一名逃犯——事出从急,不得耽搁,待吾等查过,此后自会向徐氏告罪。”
话语铮铮,似乎落地有声,褚瀚飞的隐怒瞬间浮现面上,双手按于腰间剑柄,怒喝:“大胆!”
护卫们四散护卫马车,兵刃出鞘,一时两边剑拔弩张。
褚瀚飞咬牙切齿:“车上有女客,怎容你如此放肆!”
来人居高临下再次一扫车厢,目光森然,嗤笑道:“某要寻之人,正是个女人! ”
话音落地,只有马蹄与响鼻之声,那般威势,便是未动兵刃,依然咄咄逼人。
褚瀚飞先挥手制止下属妄动,死死盯着这群骑手的领头者,几乎是强忍着愠怒:“在下自西津护卫吾主前来,未减员增员,车中绝不可能有阁下所寻之人!阁下与其和在下角力,不如尽早看看前头,以免所寻逃犯自眼皮子底下溜走!”
“怎知你是否欺某!”乌袍的郎君语气已有不耐,“下车看人!查过之后但见分晓!”
褚瀚飞死死盯着对方,已做好了随时开打的准备:“报上名来!遮三掩四之辈,怎知你是何等人物!”
对方的眉峰亦是一紧,杀意似乎一触即发,但正对着褚瀚飞眸中不屈,倒也露出几分欣赏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某乃乌山单永昌!”
果然是乌山单氏!
来人还是武安侯二郎单永昌!
所以这位带兵前来严州,又如此气势汹汹寻一口称为逃犯的女人是为何?
单永昌名姓报出,场中有片刻的凝滞,褚瀚飞凝眉不语,这时最前方的车中帘子忽然掀开,出来一位驼背的老者。
老者负着手,慢吞吞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极普通的模样,但当他抬头睁眼的那一刻,眸中利光饶是久经沙场的单二郎都忍不住心生忌惮,紧紧抓住手中马鞭。
“单二郎好威风。”褚赤行动缓慢,语声也悠悠,“倘若此行是为胡氏姑子而来,那老夫这一行,还真没有郎君想寻之人。”
此言一出,单永昌眸中煞气顿起,整个人的凶相瞬息毕露:“你知道什么?!”
褚赤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按,护卫们皆放下了手中武器,包括褚瀚飞亦松开了握剑的手,他就以这样近乎从容不迫的姿态面对着对方的杀意。
“单氏与胡氏的婚约虽然隐秘,但我徐氏与胡氏同在禹州,也有姻亲相连,自然瞒不了多少,两家结亲,动作之大,不是光凭着二郎君代大郎君迎亲便能盖下的。”
单永昌停顿数息,冷笑道:“原来如此——既有姻亲,这不岂是更显示你有藏匿胡氏的可能!”
千叶在车中一边吃着这个惊天大大八卦,一边各种脑补。
要说行事老道,果然还是她赤叔叔有能耐,果然行走暗处得多了,连这种秘闻都能窥道。
武安侯大郎君克妻的名声天下皆知。
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多病夭折,武安侯夫人聘下的高门姑子花信年华溺水身亡,武安侯看中的部下千金心有所属又不敢违约,竟至郁郁而终,这会儿与胡氏结亲,能叫二弟代兄迎亲,说明已经到了婚期,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胡氏的新娘子竟然跑了,所以他才夺路追来?
瞧瞧,这婚姻简直不能更多灾多难了。
“二郎君,说出的话,吐出的唾沫,可是要负责的。”褚赤笑道,“单氏势大,但我徐氏也非好惹之辈。”
这种关头的一抹笑——或者是这个人身上冒出来的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