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带着几位客人抵达白鹤山时——或者是几位客人把傅先生送回了白鹤山——千叶已经在啃她的酥脆小鱼,喝她的鲜嫩鱼汤。

她挺爱吃鱼, 却分不出鱼刺, 就她大师兄有办法把多刺如鲤都拾掇得清清爽爽,无论是烤的还是炖的都叫她吃着没有后顾之忧, 只余唇齿生香。

而此刻高山先生就在旁, 盘坐在檐下一斜平倒卧的大青石上,琴置于腿上, 一边笑着看她吃鱼,一边悠悠然抚着琴。

这般闲适静雅的气度伴着风中樟树翩飞婆娑的叶, 冲淡了几分灼灼袅袅烟火气,浑然又是高堂名士的优雅之风。

说来,她大师兄这些喜好的跨度也够广了,不仅琴艺冠绝天下, 厨艺也极为了得, 经学杂学无一不通,偏偏还爱亲自耕种, 这些显然八竿子打不着的领域, 但他在其中竟能切换得那等流畅自如, 实在是叫人啧啧称奇。

阿驴到家时习惯性的一声“的昂”,彰显出自己的存在感, 千叶听得这么一声叫才像是想起什么来般, 蹦蹦跳跳起身来就要去迎接自己的果子, 跑了两步又倒回来, 飞快抬眸望望天, 再歪着脑袋看高山先生,笑眯眯道:“大师兄这可猜错了呀,二师兄这分明迟了一个半时辰!”

高山先生拨弦施施然将最后一段曲子奏完,徐徐道:“说明咱们有客人来。”

千叶先“啊”了一声,扭过头就见院子里落下一个人。

高大矫健的护卫穿着粗服短打,脸被晒得通红,衣裤皆有泥点,显然早前正在田里忙碌——这会儿匆匆赶来也不敢看她,立在那颇为局促。

随即才屈身行礼,语腔生涩,像是久不言辞之人开口一般:“傅先生有外客随行……黄嬷叫家主慎行。”

千叶应了一声,对方马上就如阵风般卷走了。

“二师兄带来的客人?”她还挺好奇。

就见她大师兄抱着琴慢吞吞踩下地来,面上带笑,温温和和瞧不见什么情绪波动:“老师去山中访客未归,合该是我见客——待大师兄先前去辨辨来者底细,小叶儿缓些来。”

倒不是说与世人一般,觉得女儿就合该养在后院内闺,正好相反,澹台先生本人从未在乎小弟子的性别差异,门下弟子对她也是一视同仁,也未对她做什么约束,向来都是只求她高兴。

只是她身世有异,觊觎她的、仇恨她的、对她抱有恶意之人比比皆是,着实不敢赌,总要先判定来人是人是鬼,才好放心叫她任意接触。

千叶自然也明白,于是闲闲然吃完鱼,拍拍手,就去后院寻黄嬷了。

白鹤山下建的茅庐与木屋不少,毕竟师门五人加几个童子仆从就有不少人了,还要算上千叶阿舅留下的黄嬷与一些护卫,屋少住不开,因此住所一点点盖多,到现在也已连绵成片。

黄嬷知她与大先生去玩鱼了,又是煮又是烤身上必然一片狼藉,这便就在屋中取出澡盆,备好热水,收拾了衣物等她回来。

见小家主笑盈盈地跑进屋,苍老的脸上也便带上了笑。

黄嬷是徐氏的忠仆,打自千叶被抱到西津就一直是她亲手照料,阿舅突然离世之后,澹台先生把千叶留下了,黄嬷也就跟在她身边再未回过西津,关于千叶里里外外的事皆是她一手操持,虽说隐居山间,条件有限,不能将她养得像是世家姑子般奢华糜丽,倒也是尽可能精细。

千叶坐在澡盆里,任由嬷嬷给她通头发,洗梳沾染在发间的柴烟气息,自己一双手挨个儿摸身上的陈年疤痕,一边摸一边数,然后幽幽然叹了口气。

年少肌理恢复得多快呀,按理说就算留下痕迹也该淡得很才是,但总有些伤口深可见骨,侥幸愈合已是不易,就算徐氏深藏的珍贵药膏不要钱地往她身上砸,也还是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痕迹。

想想,好歹还活着,也没缺胳膊短腿,留疤就留疤吧……

到底意难平。

黄嬷见她小脸严肃的模样,就知道她又在想什么,眼神充满怜惜,用香料给她磋磨完头发,拿丝帕缠着包起来搁在盆边,略显粗糙但足够温暖的手指轻轻按抚过她的肩,捞起澡巾裹在她的肩头防着她着凉:“小家主天生丽质,就算有点疤痕也无妨。”

殷氏全族覆灭,就留下她一根独苗苗,这几代子嗣本就单薄,还来了这么一遭,要说倒霉也没哪家比得上了。

不过好歹也是挂在世家名录上的家世,族内土地财产再少都可观,成帝只要她死,也未管过其他,这世上有想发绝户财的,也有看她可怜无所谓扶持一把的,毕竟当年那桩子鬼事,有不少人知道事发真相,实是她父殷毅狱下囚犯亲属不满他所判,空口造谣,正好撞着成帝枪尖,好巧不巧正正压断了成帝最后的理智。

“灾星”“妖孽”竟然真凑齐了,术士的诅咒经过一年酝酿本就深入人心,还逢上这样的巧合——人在极度惊惧的情况下做出什么都有可能,那还是九五至尊,大夏朝的主人,他想做什么谁都没办法拦——就算是温皇后。

于是酿成了一桩自此叫整个大夏朝都往下坡路滚滚狂奔的惨案。

回过头再去看,那所谓的“灾星妖孽”如何不是无稽之谈。

只不过成帝连唯一的亲子都赔进去了,那等专断独行之人自然不甘承认自己错,这便一条黑路走到底,信誓旦旦得自己都坚信不疑,到最后越信越疯魔,越疯魔越昏庸,彻底一发不可收拾。

而本该属于她的东西,阿舅后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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