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世的最强者之一,江沧海身上确实有着太多叫人敬仰之处,一位难得的英雄人物。
可他没想到,另一个孩子会是这个模样。
明明是江沧海自己的血脉,却丝毫未像了他。
聪颖绝伦却并不正直专一,心思诡谲莫测又极度玩世不恭,那般洞悉人心的犀利与乐于玩弄人底线的喜好,无论哪一方面,比起像他的双亲,倒不妨说奇特得与魔帝有着几分相似。
世人对魔帝的印象都是疯狂,或许只有任非凡这般连灵魂都被其折磨焚烧的人,才能清晰捉摸出那病态的扭曲之下鲜为人知的一面。
他在暗室中切切憎恨了魔帝十九年。
最初的日子,自然是彻头彻底的愤怒,每一寸血肉都流淌着仇怨,连骨骼都要被磋磨得剧痛的恨意——不断咀嚼着曾与之有关的一切印象,不断分析剖白属于对方的一切,思对方所爱,想对方所恨,以此窥探对方的破绽,那复仇的欲-望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直到所有的愤怒在漫长的时间里,被一点点消磨掉尖锐的棱角为止。
等到生生造化神功吞噬了他血肉中一切能量反哺自身,以护住他的心脉与内脏,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时间流逝的感觉,不知是一日,还是一年,不知是一年,还是一万年,他在那种绝望之中一点点被磋磨而去的,包括美好的记忆。
是期盼着娇妻爱子的憧憬。
是那世间叫他留恋叫他期许的一切……
被囚禁的后几年,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近乎于龟息冬眠的境地中,浑浑噩噩,丧失一切的知觉。
身上还附着的东西都被逐渐剥夺走,先是情感,再是记忆,连痛恨与仇恨都渐渐淡褪,到最后也只剩下最鲜明最深沉最刻骨铭心的一切,仍萦回于他的心胸他的脑海,留有微薄的痕迹——即使在长久的死亡边缘也难以或忘。
所以他连看到江鹤鸣心中都有庆幸之喜。
可眼前这个孩子竟然有魔帝一般的心性!
那种像是猫玩耗子一般接近于原始本能的恶意,如此纯粹,你甚至不能去谴责这有多么可恨,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弱肉强食般的理所应当,该恨的是自己的弱小,该怨的是自己的无能。
任非凡静静注视这个小孩。
他迟钝的情感系统似乎涌现过片分的杀意,但又为大量迷迷惘惘的迟疑所盖过,最后连他自己的琢磨不出他将其带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只是个孩子。
是阿珂的孩子。
他与魔帝是不同的。
未等他想出什么所以然,身后似有庞然大物呼啸而来,疾厉的风声中夹杂着接近于雷声般的啸音,任非凡猛地侧身,躲过大蛇一击蛇吻。
如刀子般的气流自他的衣袍上堪堪卷过,蛇吻中腥臭黏腻的液体只差片分就要沾染上他的面,那个蕴含着强劲生命力的庞大躯体,通身都澎湃着浪涛般的张力,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一条狂化的蛊蛇有怎般的恐怖?
任非凡猛地抬手,气劲透体护住自己胸口,在那种巨大的危机感笼罩下来时,汗毛都本能地倒竖起来——他定睛看去,只觉得这条巨蛇青黑色的鳞甲下,似乎转瞬间睁开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每一双瞳眸都带着无比的怨毒之色,死死锁定他每一道气机,似有浓黑的煞气自每一片鳞甲中蒸腾而出。
想要将战局拉开避免误伤,却见那蛇长尾一甩,抓住满脸兴奋的小孩子,径直往边上一甩,然后猛地爆发出来可怖的杀意,直扑他而来!
任非凡手中无刀,但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他的刀!
草木是刀,砂砾是刀。
风是刀,呼吸也是刀!
这一人一兽打起来的气势有多可怖,虽不至于天崩地裂,但是卷动风雨,叫雷霆骤鸣倒是寻常。
山都在摇晃,地面像是要崩裂一般,一点都不指望那两个打疯了的时候会顾及自己,在战局即将扩散开来之前,鹤鸣就很乖巧地向山下跑,先找个安全点再想办法拉回小金的神智。
任非凡先听到细细袅袅的口哨声没,随即是先急促而尖利后又绵长幽远的笛声。
这些声音似乎能对大蛇产生几分影响,但见它动作缓慢起来,攻击的频率也渐趋降低,那疯狂之势自它的身躯中逐渐褪去。
极具腐蚀性的蛇血将他的衣物侵蚀得斑斑驳驳,双方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但相对于任非凡的狼狈,把自己盘起来、冷冷仰着个脑袋的大蛇要看上去要好得多。
大蛇所在之地,山崖顶端的草木以它为中心迅速凋零,枯萎的速度甚至凭肉眼可辨。
任非凡猛然意识到江湖所言不虚,天义盟这条蛇绝非凡物,甚至还不止是一般的灵兽,而确实堪称几分“神异”。
它竟然在吸取草木生机以补足自身!
“小金!!”
鹤鸣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大蛇马上将冰冷的视线从眼前的人身上挪开,条件反射般起身,就循声游下去。
鹤鸣抚摸了一下忽然窜到眼前的蛇脑袋,转眸又看到跟在后面的灰袍人,歪歪脑袋,清澈灵犀的美丽眼瞳眨了眨,忽而就笑了。
“喂,你既然不想杀我,就别随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