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京城,远称不上暖和。
成安倒是不怕冷,除了夜里歇觉,白天时候,殿内的炭盆都撤了。
窗户开着,徐徐春风吹进来,对她而言,温温的,正好。
成安自己舒服,也记挂着温宴怕冷,不止让她抱着白玉团,还拿了块毯子给她。
温宴莞尔:“一直在吃季大人的方子,也没有原先那么怕冷了。”
“你只管用着,”成安道,“真要出汗了,再拿开就是了。”
温宴便没有再推,一边揉着白玉团,一边与成安公主说故事。
玉蝉捧着点心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春风下,成安与温宴脑袋挨着脑袋,也不知道说到哪儿了,两人笑个不停,而那只白猫儿对这些动静仿若未闻,在温宴的膝盖上睡得四平八稳。
有那么一瞬,玉蝉觉得,仿佛是回到了几年之前。
也是在这个窗下,也是这样的两个人、一只猫,一切都没有变过。
可也就是一瞬而已。
玉蝉清楚地知道,时间已经走了几年了。
温姑娘成了四公子夫人,梳得整整齐齐的妇人头,就与以前闺中不一样了。
玉蝉上前去,摆好点心攒盘,顺便一块听听故事。
温宴说得很生动。
与朝堂事务相关的那些,她不会随便与成安说,官场上的那些说得多了,是给成安添麻烦。
她只说趣事,还说一半藏一半,串不起来一条线。
成安却听得津津有味,什么黑檀儿的爪子都给磨秃了,是同样养猫的公主最喜好的话题。
公主开始说白玉团,整天就知道睡,也不晓得多闹腾闹腾,再说瑛嫔养的那只,比之前胖了些,原想请温慧再给做两身衣裳,可这几个月,京中的“热闹”就没有停过,只能再等等,又说成欢的那只,爱磨爪子,听说锦华宫里的殿门被它糟蹋了好几扇……
温宴笑个不停,末了,道:“我想去趟锦华宫。”
成安公主应了声“好”。
她知道温宴几次过去,定不是为了那只淘气猫儿,但温宴不说,成安不会追着问。
问多了,反倒是让温宴为难。
锦华宫不远,温宴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等通禀的工夫,她左右看了眼,只觉得冯婕妤这儿比先前冷清了许多。
倒不是说做事的内侍、宫女少了,或者有人明显不尽心,而是,最得宠时的那股欢悦之情淡下去了,显得平静,淡淡的。
白嬷嬷引着温宴到了冯婕妤跟前。
冯婕妤让她坐下,轻笑了声:“我多少算了出了口气。”
温宴明白“出气”,也知道“多少”的意思。
冯婕妤不喜沈家,若不是当年的沈皇后挑中了俞氏,俞氏还是冯婕妤身后的表姐妹,而不是一跃成为了压在头上的俞皇后。
沈家抬举着俞家,沈家倒大霉了,冯婕妤自是能出气的。
可她这口气,还没到“狠狠出了”的地步。
即便沈家这回跌个大跟头,满盘皆输,俞皇后还是俞皇后。
除非火烧到了朱钰身上,否则,皇上不会随便废后。
只要朱钰还立得住,恩荣伯府会变本加厉地、把全部身家押在他身上。
毕竟,沈家没了,俞家能耐不够,朱钰能信得过、能倚靠的自然是与俞家姻亲的恩荣伯府了。
俞皇后闺中在伯府里生活了好些年呢!
就这份情谊,等事成之后,恩荣伯府居首功。
如此一来,冯婕妤的气能顺才怪了。
她要真正舒心,要么是揪出害了朱晟的凶手、把人弄得比朱晟还半死不活,要么是朱钰和俞皇后倒下、恩荣伯府偷鸡不成蚀把米。
温宴抿着唇,弯了弯眼睛。
殿内除了白嬷嬷,再无其他伺候之人。
温宴几次过来,冯婕妤都把人屏退了。
“我今儿过来,是想让娘娘您能顺一顺气。”温宴道。
冯婕妤抬起眼来,深深看了温宴一眼:“交给你的那件事儿,查到线索了?”
“是,”温宴道,“先前一直在找机会,可惜都没有信儿。”
冯婕妤是聪明人,了然道:“所以这一回,是把工部逼到头了,董治胜走投无路,去找了他主子?他找了谁?”
温宴道:“一位书生。”
“书生?”冯婕妤下意识复述了一遍,然后等着温宴说下去。
“狄察被逼悬梁时,看着他死的也是那个书生,”温宴道,“他是永寿长公主的人。”
冯婕妤的身子一僵。
一时之间,脑海一片空白。
倒也不是惊讶,亦不是难以置信,而是单纯的,有些失神。
隔了一会儿,心神渐渐收拢,只余下尘埃落定。
她想,对这个答案,她其实是有准备的。
或者说,无论温宴说出一个什么名字来,她都不会太过意外。
朝堂上下,本就是如此而已。
“娘娘,”温宴坦诚道,“这是眼前所知的线索,也许还有局中局,这事儿说不好,毕竟董治胜跟您就是阳奉阴违,对长公主兴许也是。”
冯婕妤呵的笑了声。
她不会细问温宴追查的手段和方式。
各人有各人的本事,温宴和霍以骁也一定会有与众不同的办法。
甚至,朱晟出事之后能救回来,以冯婕妤来看,也不是简单的“运气”。
她不需要追得那么细,结果有了,过程于她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至于董治胜……
冯婕妤喜欢温宴的实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