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揭惊讶。
他赶忙起身,把底档上的字迹与霍以骁带来的、拓自扇骨上的文字对了对。
果然,越看越像。
衙门里的各种文书,多是底下主事、员外郎来撰写、抄录、整理,尚书、侍郎的长篇大论在其中反而不常见。
他们翻出来的,也就是韦仕在文书上的几个批注、补充,或是签名留印。
很少,也就是特特去看,才会发现端倪。
当然,也有手书与刻录的差异在其中,但李三揭越看,越觉得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尤其是“定门关”这三个字,每一个都是“点”开始,执笔而落,与刻刀刻点,很像。
这个点的落笔感觉,也出现在“贰”和“柒”上。
扇骨上的那些数字中,这两处与韦仕写字,能看出相似来。
李三揭下意识地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又赶紧咽下去。
他抓起了笔,刷刷写道:扇子是从韦仕家里抄的?
霍以骁颔首。
十之八九,是如此的。
韦家抄没,不少东西充入库房。
这扇子虽然平平无奇,但抄家时太混乱了,被混着搬进库房也不奇怪。
搬进来了,也不好因为它不值钱就扔出去,便一直与书画堆在一块,最终被霍以骁一连串抱了出来。
那么,韦仕为什么把这些刻在扇骨里,他记下的数字又是什么意思?
李三揭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又咕噜咕噜灌了半壶冷茶,用力晃了晃脑袋。
足足想了一刻钟,他忽然灵光一闪。
三步两步回到案前,李三揭坐在来,右手在算盘上拨得噼里啪啦响。
一面算、一面记,口中嘀嘀咕咕,念念有词。
霍以骁认真听了会儿,没有听懂。
李大人念得太含糊了,嘴快,还夹了不少临安话,估计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懂。
可霍以骁知道,李大人估计是抓到线头了,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整个人都精神奕奕。
随着算盘珠子声停下,李三揭长长舒了一口气。
提起笔,把几个关键的数字重新抄写,做好备注,交给霍以骁。
霍以骁接过来看。
李三揭用口型比了比:“缺斤少两。”
为了给霍以骁解释清楚,李三揭不得不重新拿了一张纸,从头开始解释。
术业有专攻。
霍以骁他们在习渊殿学得再多,到底也没有在地方上任职的经验,哪怕六部真轮了个遍,也不过是“有些增进”而已。
李三揭调任工部时间不长,但他踏踏实实在临安府干了那么多年知府。
知府是做什么的?
可不是坐在大堂里审一审各种案子就够了的。
而是一府的事儿,什么都要知,什么都要管。
从农事到水利,从商业到航运,河道拓不拓、官道修不修,治安怎么样,城池要不要加固,全得懂。
作为旧都的临安城,城墙修筑坚固、高大、厚实,迁都之后,不用在城防上多费劲儿,不过,毕竟风吹雨打,该有的检查与修补还是有的。
李三揭为此也学了不少,加之地方上的一些工事,多少获得了些知识。
虽然,这些城防与抵御外敌的关口不同,但多多少少,可以举一反三。
来到工部之后,他也在进步,在相关事务上,更有精进。
在李三揭无声的指点之下,霍以骁看懂了,韦仕留下来的数字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是定门关的,另一部分是瑞雍九年夹口关的,只是扇骨上的刻字有缺损,夹口关那几个字刻太浅了,没有拓完整。
数字则是缺了的数目。
石料缺失比例小些,原木的大一些。
李三揭拿起两只茶盏,口对口合拢,又打开,再合拢。
“四公子明白了吗?”李三揭问。
霍以骁挑了挑眉,指着之上的“木”字,道:“李大人的意思是,空了?”
李三揭点头。
偷运夹带东西,体积重量超了;缺斤少两,体积重量少了。
无论哪一种,一路北上,断断瞒不过所有人。
最好的法子是“镂空”。
原木中间挖出洞来,塞进需要夹带的货物,封住口子,如此一来,就能通过沿途州府。
神不知鬼不觉。
哪个衙门吃饱了撑着,会看看工部送去边关增固的木材、石头是不是空心了呢?
也正是因此,本应该固若金汤的关口最终还是缺了原料,不够结实,哪怕来年开春又加固一回,还是出事了。
至于夹的是什么,最后送去了哪里,眼下不得而知。
可这一番“买卖”,其实是露馅了。
韦仕察觉了。
霍以骁分析韦仕的立场,能猜到他大致的想法。
仅仅是察觉,没有实证,他也弄不明白是朱钰还是沈家在其中作怪,韦仕就没有打草惊蛇。
他在这个位子上,迟早会掌握更多线索,他想彻底弄明白之后,再给朱晟与冯婕妤。
结果,朱晟出事了。
恩荣伯府想要转头投向朱钰与俞皇后。
韦仕与恩荣伯冯碌是表兄弟,自是跟着一块转向。
于是,他手里的这份东西越发见不得光,干脆隐在扇子里,万一还有用得上的时候呢?
可惜,他没有等到机会,就因冯婕妤交出来的账本而丢了性命。
随着这个推断,再去细细分析瑞雍七年之事……
工部的韦仕察觉了,兵部主持定门关增固的尤岑呢?
温宴说过,尤岑爽朗、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