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的。
离上元近了,今儿夜里没有雪,云层薄,月光洒落下来。
没有那么凉,却是足够的冷。
那帘子撩着,风从后院吹来,前头铺子里,台面上的蜡烛微微晃了晃,忽明忽暗,最后还是没抵住这风,彻底熄了。
钱母赶忙迈进来,把帘子落下。
与此同时,钱父麻利地重新拿火折子点了蜡烛,室内恢复了光。
“第一场是在初九吧?”钱父叹了一声,“满打满算都没有一个月了,这不是越近就越急嘛,年前还能想着是‘来年’,一旦翻过了年头,日子算起来就不一样了。”
“也是,”钱母点了点头,道,“可我担心他。我不懂考场上的那些,但我晓得,人一紧张、一乱,考试就不行。”
家里开着书画铺子,又供着个书生儿子,钱母多少也有些见识。
钱家最早时不住这里,为了让儿子念书,念好书,才搬到了香居书院附近,让他拜入其中,又盘下了这铺面,一门心思就为了供一个进士出来。
而念书,也不仅仅只是孩子的事情。
学业上帮不上忙,夫妻两人对钱晖的生活很是关心,常常去书院问状况,先生们时不时地,也会跟他们说些该注意的、能做到的事儿。
钱父沉着脸坐下,道:“我也没逼他。我先前不也总说,就我们这样的出身,在他这个年纪,能考中举人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了。
这要不是在京城,换个乡下地方?谁家供出个举人老爷?不是全村摆宴、敲锣打鼓的?
我早上还跟他说,这次就是练手?中了皆大欢喜?不中,我们三年后再来。
结果他阴沉沉地不吭声?我也没办法。”
“你就不该说这些!”钱母瞪了他一眼,“还当你这个做爹的看不起他!”
“我哪里是看不起?”钱父听不得这话?道,“我是心平又气和,哎,我也不平?读了这么多年?眼看着要考了,我哪里能真平,不过是装给他看的。”
父母之心。
钱母明白,苦笑道:“你装的,儿子就看不懂了吗?我是劝不动他?也不敢劝。等过了节,你?先生的话他听得进去。”
钱父应了声,又道:“他不是和杨继林熟吗?杨继林经验足?知道怎么平复考前考后的心思,回头我去杨家?请他劝劝儿子。”
“算了吧?”钱母啧了声?“别给杨家添乱了。考了这么多年,这回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这要是再落榜,没的叫他老娘、媳妇怪到我们头上,说晖儿的事情让他分心了。再说个万一,万一晖儿中了,他落了,那怕是结仇。”
“这有什么仇!”钱父直摇头,“你们老娘们就是事情多!”
钱母翻了个白眼,不愿意在这事情上和钱父再争,转身回了后院。
老娘们事多就事多吧。
设身处地想想,自个儿若是杨继林的老娘、或者媳妇,供了那么多年,又来一次失望,继续苦等三年……
她也得疯!
钱母站在后院里,看着依旧亮着灯的钱晖的屋子,目光灼灼。
前头铺子里,钱父坐在那儿,闭目养神,等着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客人。
事实上,他家的书画铺子里,还是多了几只耳朵的。
只是,来访者身形太小,个子又不高,轻轻巧巧越过了门栏,躲在了角落里。
那是几只猫儿。
打头的自是黑檀儿。
没生意时,自然节俭,就那么点蜡烛光,又有架子遮挡,照不亮整个铺子,它们躲身极其容易。
黑檀儿听完了这番对话,与它的小跟班们一起,又出了铺子。
几个跳跃,上个屋顶,最后跑到了钱晖的屋子上头。
底下静悄悄的,倒是钱母,还站在院子里。
月光下,她瞥见了猫儿们,无奈屋顶高,她想赶,一时也没有办法。
很快,几只猫儿跑了,只留下一只小不点,趴在瓦上,动也不动,像是打瞌睡一样。
钱母见状,便懒得管了。
野猫嘛,不吵着儿子念书就好了。
若是她大呼小叫跟猫儿过不去,反倒是吵着儿子。
留下来的是只皮毛黄黑相间的猫,很小,比一片瓦都大不了多少。
而黑檀儿,已经带着其他猫儿,去了杨继林家。
杨家住在一座四合院里。
黑檀儿到的时候,四合院的正屋漆黑,东厢有油灯光,而西厢点着蜡烛。
它从院中过,踩在水缸上,看了眼东厢,杨继林在书案后摇头晃脑,他又看了眼西厢,蜡烛下围着三个人。
一老妪、一中年妇人,以及,一个青年。
岁娘说过杨继林家的状况,黑檀儿一看就知道,这是杨继林的老母、妻子与儿子。
那三人安安静静,没人说话,眯着眼、就着那点儿光,做着活。
上元节,最不能少的就是花灯了。
儿子拿着竹条编框,杨妻和杨母糊纸,谁都不吭声,却很默契。
直到杨母用力揉了揉眼睛。
“娘,”杨妻道,“你去歇着吧,我和仲哥儿来做。”
杨母的声音很轻:“我再熬一熬,离上元没几天了,多做一盏是一盏的钱。等过了节,再歇。”
杨妻闻言,没有再劝,只手上的动作又快了些。
黑檀儿看了会儿,离开了杨家。
这家太沉闷了,都不说话,它能看出什么花样来。
又留下一只半黑不白的猫,黑檀儿寻去了王笙家里。
王笙家的氛围,与前两家截然不同,这